白皙的手指翻转着魔方，与光阴牵扯，与我心纠葛，原来爱在指尖辗转，流入光阴的漩涡。
1
我对美的认识是从齐彦朔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开始的。
初二举办过一场运动会，男子3000米是全校竞技的项目，齐彦朔牵引着好些女生的目光从终点线直奔我们班的休息场地。因为没有颁奖仪式只宣读获奖名单和班级的缘故，大部分奖状和奖品都是由文武双全、眼风可伤人的女班长崔越清代领的。这种跑腿活她总是拉上我，并且义正言辞的告诉我，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是目光追随齐彦朔身影的众人之一，但仅仅因为他给我们班又添了一个个人第一。生活委员递给他打开的矿泉水，齐彦朔没喝，他知道座位席的衣服后面肯定有好多小女生藏的红牛。他得逞了，同桌2年，我最忍不了他这妄自尊大的一点。
齐彦朔坐在我的左前方隔3个人的地方，在他掀开校服时，我看到那一堆红牛中有个拼好的魔方 ，心想这又是骗女生的小把戏，十万分的不屑。
崔大班长“委婉”的邀请我陪她去主席台，回来的时候我看到齐彦朔在捣腾那个魔方。很专注，就像数学课看小说的眼神一样，而我看他的目光就像数学老师，他没停手但眼皮向我这个方位抬了一下。
那天下午的阳光不准备向时间妥协，顶着白白的一圈圈光晕，我看见好长好白的手指快速扭转着，魔方极为柔顺的恢复同一色面。我觉得那双手好厉害，特别的漂亮，修长白皙，吸引了我的全部目光。
2
第二节数学下课有半个小时的大课间，班里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崔越清用怀疑加审判的眼神看着我，我揣测不出她是何用意只能求饶。
她眉飞色舞目光斜视问我：“怎么最近没见你数学课举报小齐同学用手机看小说了？别给我说他改过自新，我看到他看了，怎么你也沦陷了？”我坚决否认作为数学课代表的自己对齐彦朔的包庇，并且绝地反击解释到：我看他数学成绩一直不错，还挺稳定，就不想多管了，再说了老师不是也说有些人就适合玩着学吗？崔大班长将信将疑的看我一眼，我立马做了个发誓的手势以表决心。
我和齐彦朔初中一直是同桌，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斗嘴。我们是实打实的死对头，谁都不服谁，有时恨不得挖个坑埋了对方。
我是数学课代表，数学成绩几乎每次都是第一，但齐彦朔在我眼里简直是数学小天才，因为他从来没听过数学课，数学成绩却可以稳居前几，即便在我一番恐吓之后收掉数学书下面的手机也是发呆。我后来知道他那不是发呆，是在想新招骗女孩。
有一次他盯着我衣服看好久，我想校服也没啥不同就没搭理他，然后就感觉头皮像针扎了一样疼了一下。他在我校服上找头发没找到，就想拔上一根，结果一拔拔了好几根。没等到我反应过来拿书拍他，他就跑出班了，还顺便拿了我刚写作业用的笔。我也不甘示弱，在齐彦朔书包里面的衬布上用黑色中性笔写了好多个“齐大猫”，后来觉得不解气，又用红笔郑重的写了一遍他的名字。
那天中午放学，邻班的历史课代表肖贝贝，一个大美女，给我说齐彦朔会变魔术，让一支笔“悬空而立，随心而动”。我大脑飞速运转：齐彦朔为了追女生去学魔术了？魔术有那么好学吗？魔术比魔方简单多了吧？崔越清到底是班长，思考方向果然与常人不同，她大赞齐彦朔有原则、有前途。崔越清的原话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小齐不祸害自己班女生，我看他还是有点觉悟的。我深以为是。
可能在楼道里实验很成功，齐彦朔下午便向坐在前几排的女生魏子琪施展魔术。距离那么近，我一眼就看到他是用一根头发绑在笔帽上，然后穿过中指悬于空中。说是迟那时快，我伸手就抢被吊着的我的笔，笔被我轻而易举的拿到了。然后我给魏子琪仔细讲解了一番这个不是原理的原理，还告诉她头发和笔是我的，早上齐彦朔还隔着楼道给肖贝贝表演。
我满载胜利得意的眼眸捕捉到了齐彦朔眼里的失望和愤怒。我知道自己可能有点过分，但已经于事无补。一个下午我们没有斗嘴，一句话，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我心里莫名难过，除了愧疚，另有它伤。
3
齐彦朔最后还是追了魏子琪。我不曾嘲笑崔越清对齐彦朔“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错误认知，甚至从那之后很少提齐彦朔。
齐彦朔追魏子琪的方法很简单，但耗时耗力。一个彩页本每一页都写上好听的爱情句子，在署上近几个月以来的日期，然后叠1314个星星，和本子一起放进礼物盒。齐彦朔舍弃了除班主任语文课之外所有的课去做这件事，然而进度赶不上他心急如焚的程度。一天半只写完了彩页本，叠了500多个星星。我看见那双智慧的手中指侧面明显的突出凹下，绯红一片。
上午最后一节课，看着他叠一颗星星数一颗 ，我真的忍不下了，就让他叠多些再数，一个劲得数星星，星星也不会变多。他少有的照做了。
下午上课我到座位上，齐彦朔两年来第一次夸我：你真神了，没有边数边叠上午一节课叠了800多个，都超数了。
后来齐彦朔和魏子琪在一起了，齐彦朔认为我的建议帮了他的忙，把多余的星星都送给我了。我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星星贴在桌子上，做了一道“楚河汉界”，并约法三章：
1.齐彦朔和何筱语不得侵犯对方领地。
2.齐彦朔向何筱语借文具要经过何筱语同意。
3.齐彦朔不能和魏子琪说何筱语的任何事。
震惊中慢慢醒来的齐彦朔觉得不够，缺了一条，于是加上：4.何筱语的书本文具和衣服超线，齐彦朔可以实施惩罚。
当天下午，我就不小心越过了“楚河汉界”，齐彦朔怕是早有预谋，在我超线的校服袖子上画了长长一道印。我顺手拿书就要打他，他说我不讲理。他说“我在他书包里乱写，给他起外号，还用红笔写他的名字，这些他都没和我计较过。”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过分。于是建议他帮我把口堵住的涂改液修好，我把他书包里的字和我白校服衣袖的油笔线涂掉。他没有怀疑我的做法。那次英语老师占了音乐课，讲短文的翻译。他要用他校卡后的针戳涂改液的孔，我觉得不行，因为我觉得校卡的针太粗。他想试，我在一旁说风凉话打趣他，我俩聊的不亦乐乎，然后被英语老师叫到后面站着上课。
从被老师点名我一直注意魏子琪，看她没转头看我俩，我就给他说魏子琪没有误会我们两个。齐彦朔无所谓的告诉我他和魏子琪分手了。
我突然觉得今天也没有那么糟糕。最后我请前面的同学把课桌上的涂改液递给过来，我弄了好一阵，最后用我团徽后面的针把它戳开了。放学后我要扫地，让齐彦朔先涂自己书包，然后留点给我涂校服袖子，扫地时我还不忘一遍一遍的叮嘱他给我留点。
当我扫完地去看他的战果时，齐彦朔一副恨我入骨的表情，问我是不是伺机报复。他书包里的衬布是灰色的，而他用涂改液一涂不仅没能覆盖笔印反而更加突兀了。
我说既然不能覆盖你干嘛还接着用？
他回答：你不停的说给你留点涂校服，我以为干了以后可以的，这还不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吗！
虽然百口莫辩，但我心想原来涂改液不能掩藏布上的笔迹还好我没用它涂校服。拿起涂改液发现已经用完了，齐彦朔说本来就没打算给我留涂校服的，想等我买瓶新的把他校服上油笔印一起涂掉。
后来我买了一个袖套，并改用修正带了。
4
我不屑于那些哄人的小把戏，却总被齐彦朔追女孩儿的奇思妙想惊艳到。尽管我不是那个受他瞩目的女孩。
初三上学期班里转来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我觉得她特有气质，可能是因为她第一次来班上时抱着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
崔越清说姚萌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女生，因为脑门贼亮，并且情商高，因为她知道用刘海遮住额头。
我：“，，，，，，”。
因为都看三毛书的缘故，我和姚萌成了好朋友。姚萌说齐彦朔是个情商高的男生，讨女孩喜欢。我心想他确实招人喜欢，但情商高就不见得了吧，否则不会不知道我的小心思。所以我告诉姚萌说：“齐彦朔的脑回路可能长成桃心那样了，你可别被他的表象迷惑。”姚萌问我是不是喜欢齐彦朔，我想也不想就说：“怎么会，我可不做那么折寿的事。”停了停我又说：“如果哪天你听说我失恋了，那一定是我数学考的不理想；如果哪天你听说我热恋了，估计语文是最高分了”。姚萌被我逗笑了，却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齐彦朔追姚萌了。午休姚萌在班里自习，齐彦朔以自己这些月对姚萌的照顾为由，要求姚萌请客吃饭。吃饭时齐彦朔付的帐，然后对姚萌说：“这次是我请的，明天中午你再请我吧。”这是毕业后我听说的，当时我只知道齐彦朔追姚萌的策略是“彩页情话录”+101枝纸玫瑰。
齐彦朔是个实实在在的浪漫主义报废，竟然没想过101枝纸玫瑰做好可是要到天荒地老了。破碎彩纸凌乱的铺在桌面上，那个从不忧愁的侧脸印在了我的心里。
做同桌的最大优点是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呆在一起很久，最大缺点是更多时候看到的只能是一个侧脸，拥抱着一个无限接近却触摸不到的距离。
亦如我在那么近的距离看他漂亮的手指辗转在胶水和花瓣之间，最后做成我最喜欢的玫瑰花，而那些花永远不是送给我的。
我想，这大概是一双有灵智的手，因为它从懵懂好奇的心房里剥取了许多许多喜欢。
齐彦朔没办法把纸玫瑰带回家，就都藏在我俩的桌洞里。早上我刚进班就瞅见了齐彦朔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表情，果真没让我失望。齐彦朔告诉我昨天走时数的35枝，今早在他桌洞书后面找到10枝，然后，他桌洞书后面真是能纳百川的好地方，经常有花藏匿其中。姚萌生日的前一天是个星期五，齐彦朔做了100只纸玫瑰，差一枝因为材料不够。我说：“那就送99枝好了，寓意爱情长长久久，看你做的那么辛苦，那一朵玫瑰不能浪费，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收下了。”
齐彦朔表白得很成功，姚萌说答应考虑一晚，但我知道齐彦朔又牵手成功了。
我拿着那枝脱离幸福的纸玫瑰翻了许久好友动态，看见齐彦朔盯着捧玫瑰的姚萌笑得很绅士的照片，看见雪天齐彦朔把姚萌从马路上拉回人行道的照片，还有他俩在避风塘过生日的照片……
霎那间我觉得姚萌像极了倍受荷西先生珍爱的三毛，齐彦朔爱姚萌多一点，天上就下一大片雪，那年扫雪进行的如火如荼。男生负责把卫生区的雪运到学校后面，女生负责给男生装雪。因为女生运动量小的原因，大多数女生手都冻麻了，我拧杯子还把杯子摔裂了，男生却满头大汗。齐彦朔给姚萌杯子接上热水用来暖手，回到座位把他的杯子给我用。我冻得通红的爪子碰到了臧彦朔潮湿的手指，被他嘲笑是猪蹄，我晃了晃他的杯子 语气恶劣的说：“你的一辈子在我手上呢！”
我们都知道这句话没有其它意思。
未有半年之久，齐彦朔和姚萌分手了。我和姚萌依旧认为对方是书友、知己。
5
齐彦朔初中的最后一段恋情发生在他和我的好闺蜜萧莹莹之间。萧莹莹是我们班的历史课代表兼团支部，一个极温婉、聪慧的女生，或许是和我性格相反的原因，我特别欣赏她，于是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齐彦朔对莹莹的追求没有对前面几个女孩的热烈，但正是他的这种不慌不忙的状态让我觉得他是认真的。我第一次觉得不安，第一次发现原来齐彦朔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
而更深层次的后怕是我曾对莹莹说过，觉得我和齐彦朔像是《仙剑奇侠传3》中的雪见和景天，一对欢喜冤家。这样的自比是何意味，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齐彦朔和萧莹莹在一起了。他没给我提过如何对莹莹示好的，莹莹也从未说过齐彦朔对自己的表白，我一直在齐彦朔喜欢莹莹的节奏中猜测齐彦朔是不是会表白，一直在莹莹多看齐彦朔的一眼中揣度他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而我不知道。
学校的模拟考试一波接一波，老师说名次会在模考中渐渐稳定，前几名几乎不会再有大的变动。姚萌和我打赌，她说我会稳居前三并且不是第三，可我觉得自己发挥不稳定。于是我俩立下字据：
正方姚萌：预测班级前三有姚萌、萧莹莹、何筱语。何筱语是前三但未必是第三。
反方何筱语，若正方预测有误则反方胜。
正方胜则何筱语向齐彦朔表白，反方胜则姚萌答应何筱语一个合理正当的条件。
那天阳光不知收敛的刺眼，15岁的两个女孩用红笔代替印泥在字据上正儿八经的按了手印。好似岁月从不戏弄过谁，留下了遐想就能实现愿望似的；好似那至死不休的阳光，永远不怕光与热会伤害蜷缩在角落里的人。
考试结果出来了，姚萌预测的没错，上午大课间，姚便萌催促着要我履行承诺。她边嘟囔着“你去给小齐说，没事的，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都知道的”边把我从走廊尽头的阳台推进教室，碰巧莹莹在我座位上和齐彦朔说话。
姚萌的话，大家都听到了，索性一起默契的沉默。
随后齐彦朔打破死局，对姚萌说：“有什么要给我说的？”姚萌看看我，我说：“你没交数学作业，害我被老师训了，算不算我的大事？”
数学老师很少查作业数，一般都是我做这件事。
考试成绩出来不久，崔越清告诉我齐彦朔和莹莹分手了，我也在那时得到肯定答案 ，他们在一起过，而我充当了多么恶劣可鄙的角色。齐彦朔和莹莹分手的原因不明，他们也心照不宣的没有公开分手的事，大家是从两人的QQ头像和空间动态发现的。
长久的逃避和相互失望，我和莹莹也不可避免的大吵一架。和莹莹的不欢而散是我初中最懊悔的事。
6
我喜欢看齐彦朔灵活精致的手指，喜欢他玩魔方和解题时不可一世的样子，喜欢他和我争吵、拌嘴，喜欢他的小不正经，喜欢自己看见他的感觉和他每一种说话的语气。
但我不想告诉他我喜欢他，因为我的自尊，也因为莹莹的事在我心口，涂抹不去。
后来，临近中考，我的开卷考试资料莫名被人撕了，值日生说自己离开班时教室里只有萧莹莹，而齐彦朔说是他撕的我的历史图册，没有说原因。
中考之后，重归枉然，光阴流转，或许只有时针和分针得以见证年少的分分合合，命运的兜兜转转，而自诩活得生动的我们只能被埋在岁月的真相中。
我想，齐彦朔一定不知道他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样子，是在一圈一圈日晕中专注的转着魔方。
齐彦朔一定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在每一张星星纸内面写上：祝你幸福、爱情久久又或是天天开心，然后把它们折成星星，千方百计、小心翼翼的和他的星星放一起。
齐彦朔一定不知道，我曾害怕我和他的玩笑过头，会影响了他和魏子琪的关系，而一度和他保持距离。
齐彦朔一定不知道，我曾以怎样欢欣又何其落寞的心态做了几十枝纸玫瑰，悄悄放进桌洞的书后面。
齐彦朔一定不知道，我后悔为不值一提的小事和莹莹分道扬镳，也难过莹莹对我的埋怨。可很多年后，在心里却还是为他和我最好朋友的爱情祝福。
齐彦朔一定不知道，我对他的喜欢从手指开始，却不曾延生更多，最后伴随毕业季的到来也从手指结束。
7
中考之后，还有高考，大学之后继续读研，人生有时就是一个水到渠成的童话。
离散之后我也曾听到过齐彦朔的消息。齐彦朔把自己的QQ号卖了3000元；高中时和学习委员谈恋爱被教务处抓了；想考军校没能通过体检；去到西安上大学发现和莹莹一个学院……
最后一个消息：2018年3月18日齐彦朔与萧莹莹在赫陵酒店新婚礼成。
散的太久，初中同学几乎没能参加齐彦朔和莹莹的婚礼，所幸姚萌转发的空间动态有齐彦朔和莹莹的婚礼照片和视频。很中式的婚礼，齐彦朔和莹莹在红毯上接吻，莹莹的眼镜和当年一般美丽，父母貌似给了两位新人很大的红包，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为同一件事喜笑颜开。
齐彦朔和萧莹莹最终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光阴盘旋出了那么多圈，最后收尾竟画了一个圆。
高中的时候，我苦练魔方，原来拼好全部色面不一定要有多么大的智慧。在三阶魔方的基础上，二阶、四阶乃至镜面魔方都轻而易举攻克。
但那双白皙灵巧的手在我年少时光留下的阴影依旧挥之不去。
我为自己没能参加他们的婚礼而庆幸。
因为光阴拉的太长，我在漩涡里挣扎的太久，这样隔着屏幕的道别，也许保留了我最后尊严的同时也了却了最后的念想。
原来，爱就是指尖的互诉衷肠，万般情谊都能绕指绵柔。
莹莹、小齐，新婚快乐！
一个故人，最后的诚挚祝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