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李白》（其一）
杜甫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魂来枫叶青，魂返关塞黑。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水深波浪阔，无使皎龙得。
李白：《李白集序》：“天宝十五年，白卧庐山，永王璘迫致之。璘军败，白坐系浔阳狱，得释。乾元元年，终以污璘事，长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峡江至巫山，以赦得释。”又按，《本传》：“坐永王璘事，长流夜郎，会赦还浔阳，坐事下狱。时宋若思将吴兵赴河南，道经浔阳，释囚，辟为参谋。集中有赠中丞宋公五排诗序其事。”
吞声：江淹《恨赋》：“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恻恻：《寡妇赋》：“庶浸远而哀降兮，情恻恻而弥甚。”
瘴疬：《南史·任昉传》：“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疬之地。”孙万寿诗：“江南瘴疬地，从来多逐臣。”
逐客：《史记·秦始皇纪》：“十年，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
枫林：《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林。极目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罗网：《后汉书·邓皇后纪》：“先君既以武功书之竹帛，兼以文德教化子孙，故能束修不触罗网。
屋梁：《神女赋》：“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以上采自蘅塘退士编、陈婉俊补注《唐诗三百首》。
杜甫早年在长安曾经跟李白相识，李白比他大11岁，杜甫对李白非常推崇，“诗仙”“诗圣”，唐诗的双子星座，风云际会，为后人引为美谈。同样有一件事情，李白与王维同一年出生，又都与玉真公主、孟浩然、甚至日本人阿倍仲麻吕关系都很好，按理说应该是一个圈子中的人，但仿佛生活在两个次元，在彼此的生活轨迹里找不到对方一点点痕迹，也让人各种猜疑。作为诗坛红了一千多年的大师们，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粉丝的心。
不过在那个时候，杜甫是李白的粉丝。我们熟知的“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就是杜甫写李白的。杜甫对李白非常关注，李白为人比较洒落，对杜甫就相对要轻慢一点了，据传他有一首诗调侃杜甫：“饭颗山头逢杜甫，顶戴笠子日卓午。 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古人写诗有快的，有慢的，有文思敏捷一会儿就写好的，如“对客挥毫秦少游”，也有苦思冥想，字斟句酌的，如“闭门谢客陈无己”，这两种人的诗文，一种浑然天成，飘逸自然；一种细密工整，内涵丰富，两种诗歌都是很好的。很显然李白是前一种，杜甫则是后一种。虽然李白调侃杜甫，但是杜甫对李白真的是时刻挂心的。
这首诗是李白参与永王李璘的反动政权后被下狱流放，杜甫听到他流放的消息，因而梦到李白，对他的凶险境遇非常担忧，甚至对他是否仍然活在世间产生了一点怀疑。古人通讯不发达，经常传错，比如李白就曾经听说阿倍仲麻吕渡河回日本的时候遭遇海难去世，也写过一首《哭晁卿衡》（晁衡是阿倍仲麻吕的汉名）。杜甫因听闻这个“噩耗”，想到以前与李白交游的种种情形，因而写了两首《梦李白》。整首诗有梦境，又有鬼语。杜甫因为思念而梦到李白，刚开始见到故人，是有点惊喜的，“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但是活人的魂魄是怎么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杜甫的身边的呢？到底是生魂还是死魂呢？枫叶青、关塞黑描绘出一幅黑暗的梦中景象，山高水阔，魂魄在其中穿行，杜甫希望他千万不要被蛟龙伤害。整首诗都寄寓了杜甫对李白安危的关切，风格诡谲，不同于我们平时常见的杜甫的诗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