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患者
每到下雨天墨乐都有个习惯,在街边的咖啡店买两杯摩卡。然后回家,坐在饭桌上拿起一杯摩卡,对着另一杯摩卡聊天。直到摩卡酸了喝也喝不掉,墨乐稀落的话语才悄然而止。这样的情景在她来上海的第六百八十五天里不知已经重复过多少遍。
没来上海前一直觉得上海繁华,生活丰富;来之后墨乐才深刻体会到上海繁华下的孤独,那么浓烈厚重。渐渐地,她变成了一个孤独患者,习惯于独自穿梭在车水马龙间,沉浸在各类工作琐事中,在一次次人群的擦肩而过中感受孤独。其实连墨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喝不完还要买两杯摩卡,也许是下雨天容易让她的孤独病情加重。
直到那天,加班到七点的墨乐走出公司大楼才惊觉外面下雨了,可是就像她的病情一样,她已经无法计算这是自己第几次忘记带伞了。墨乐背着双肩包,急速奔跑在潮湿的马路上,雨水打在了眼前的镜框表面,视线渐渐模糊。这时的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雨水拍打的嘲笑声。
不知道墨乐是怎么跑到那家咖啡店的,也许是太熟悉。推开门,依旧是服务员亲切的笑脸:“小姐,两杯摩卡打包是吗?”墨乐点点头,一切都是那么熟练。这是一位看起来很称职的服务员,因为不归她负责的事,她从不会关心。比如随口询问一声:小姐,你的衣服怎么湿了?没带伞吗?这样的交流,墨乐和服务员之间,从未有过。
拿着两杯摩卡离开的时候,雨变小了,墨乐也不跑了。肆意在路上穿行着,低头笑笑自己。当墨乐猛然抬头时,她发现自己的头顶多了一把蓝色的伞,转头看去,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他就在墨乐身后浅浅的笑着,然后用手指了指天,墨乐看着他,像是明白,随即点点头。
之后的那段路,墨乐走得有多急,他就跟得多急。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只剩下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一起走过天桥,穿过红路灯,径直入一个巷子里,用的时间不算多。在那个冷清的巷子里有间年代还算不太久远的破旧房子,就是墨乐的住处。快要到达住处时,墨乐便对他说了:“谢谢。”他看着墨乐,微笑得摇摇头。看着雨伞的边沿顺下来的水滴缓缓滴到他的白衬衣上,墨乐忍不住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气氛尴尬片刻后,他才缓缓举起自己的双手做动作,像是在笔画些什么。墨乐这才明白原来他不会说话。
就在那一瞬间,墨乐的脑海出现了许多许多的画面,她联想到他平时孤寂的生活,忽然觉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怜。墨乐看不懂他的手语,只好拿出手里的一杯摩卡,温和的对他说:“请你喝。”他轻轻的接过摩卡,笑着对墨乐点了点头,然后撑着那把蓝色的伞,安静的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雨就停了,太阳透过云层若隐若现,像极了他刚才灿烂的笑。每当太阳出来,墨乐的病情就会好一些,但这一个雨天是她来上海最有安全感的一天,虽然送出去了一杯摩卡,认识了一个不会说话的陌生人,但她收获了自认为叫“温暖”的东西。只是至此以后,墨乐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他,这真是像极了王家卫电影里的某个情节。奇怪的是那次后,墨乐开始改掉了那个习惯,后来的每个下雨天,她只买一杯摩卡打包回家,再也没忘记带伞过。
三个月后的圣诞节,墨乐收到了一封地址不明的信,打开信封才知道是那个陌生又好心的他。信里面只有一幅图画和一个署名。图画的是那天墨乐给他摩卡时的情形,署名是吴忧。
墨乐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好像马上要下小雨了。少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她手里紧握着那封信,侧头看向桌上的一杯摩卡,淡淡的笑了。
那个叫吴忧的陌生人只不过在某个雨天替墨乐打了一把伞,走了一段路,竟然暂时治好了她患病已久的孤独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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