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期看过《天堂向左,深圳向右》,对里面的一段话记忆犹新:“ 我可以请你吃饭,但不能借给你钱,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你。千万别求我给你找工作,我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是的,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可以在我这儿住几天。这是深圳的原则。”在慕容雪村的小说中,深圳是一个残酷危险又充满诱惑的城市。所以,从决定来深圳,我就做好准备:冷暖自知。
我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刚起步的网络公司做电话销售。虽然公司很小,工资也不是很高,但是包食宿。这对于很多初出茅庐且在鹏城举目无亲的人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本来对公司提供的宿舍不抱希望,但不得不说,宿舍环境好得让人出乎意料。当我拿着行李踏入小区的大门,我不知道经理有没发现我欣喜的眼睛和嘴角的微笑。那刚好是一个周末,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摇曳在悠长的林荫道上。道路两边砌着很多石桌石凳,还有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材。有老人围着石桌下象棋,打花牌,也有小孩在滑滑梯上欢快地穿梭。彼时脑海中就跳出一句话“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公司提供的房子是2房1厅,女生住的那一间有2张高低铺。在我之前已经有一位同事入住,她选的是下铺,所以我选了另一张床的下铺。后来经理又带来一位专门煮饭的阿姨入住我们房间,但是阿姨能选的只有上铺了。我看阿姨年纪大,就主动跟阿姨换了铺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阿姨跟我格外亲近。
阿姨来自河南,还读过几年书认识些字。她老公在蛇口一个高尔夫球场做园艺师,其实就是修修花剪剪草洒洒水。阿姨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去过很多地方,但是最喜欢的还是深圳。她说北京固然好,但是对河南人格外排斥,所以她后来就去上海,而上海的排外举国闻名绝不仅仅局限于河南人,所以她后来去过广州,广州招工总是要求会讲白话,所以后来就到了深圳。深圳是一个非常有包容性的城市,不会要求你非粤语不可也不会管你来自哪里。“来了,就是深圳人”是这个规划完美的新城市随处可见的标语。在阿姨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不禁想到了我大武汉,不论你是江浙沪、广深珠抑或是港澳台,只要你不讲武汉话,你都会被轻蔑地称为乡下人。这也是我不乐意待在武汉的原因。
阿姨除了在工作日内给我们做两顿饭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相当自由的。再加上阿姨热情开朗,所以很快就和小区里的人混熟了。她经常会去小区的阅览室看书,有时候还带回宿舍来看。我看她都是看童话书就嘲笑她童心未泯,阿姨说认识的字不多,童话书有拼音,而且多看些童话故事可以讲给老徐的孙子听。这个老徐是我们楼下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阿姨,也是从农村来的,儿子在这里买了房娶了老婆生了娃,她过来帮忙带娃娃。小娃娃爱听故事,可是老徐不识字也不会讲,所以我们家那位阿姨就老是往阅览室跑抱着童话书看。为此,老徐非常感谢阿姨,阿姨却说应该感谢社区的阅览室。
除了阅览室,阿姨还特别关注社区宣传栏。我们这些小年轻每次路过就是纯粹地路过,目不斜视。阿姨每次路过都会凑上去看看社区有啥新活动没有,比如办理居住证的消息就是阿姨在社区宣传栏上看到并通知我们的。然后还有什么社区乒乓球大赛啊,社区的节日汇演啊,她都喜欢去凑凑热闹。
有次社区举办登山比赛,她就拉着我去参加。我属于那种死宅的典型。一般都是周五下班回宿舍然后周一早上才出门去公司的人。所以在周末阿姨总是会拉着我出去,去社区的小公园转一转,她跟那些老阿姨们八卦聊天,我就和小朋友打打羽毛球什么的。可是让我去爬山我就不乐意了,阿姨说登山比赛是团体赛,4个人一组,要4个人全都到终点才算完成比赛,不是要凑人数才不会找我。而且登山地点是凤凰山,首先,山比较小,再者比赛结束还可以拜拜神许许愿,另外还有奖品拿,一等奖是羽毛球拍,二等奖是乒乓球拍,三等奖是个小盆栽。经不住阿姨的软磨硬泡,我也施施然加入了登山比赛。可是貌似我小瞧了这一群天天运动的老头老太太们,我们那一组没进入前三。阿姨对此有点惋惜,可是后来她又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社区将针对此次的登山活动做个社区文学大赛,可以是一篇风景游记,可以是一首诗也可以是一张照片,只要与登山活动有关的都可以参加比赛,选中的作品将贴在社区宣传栏上,同样有奖品拿。我们那天谁都没带相机也没拍照,所以阿姨决定写一篇文章去参赛。她去阅览室借了本小学生作文书开始研究,然后又跟我切磋协商字字斟酌,最后得了个三等奖,奖励了个小盆栽。阿姨说开心的不是奖品,而是署名为自己名字的文章被贴在了宣传栏上,这是荣耀。经过这次登山活动,阿姨认识了更多的人,也会跟着老太太们去社区公园跳跳舞练练操什么的了,俨然就是一城市小老太太,生活多姿多彩。
可是其他人却未必生活得很如意,比如我。由于种种原因,老板要把公司迁回他老家去,所以我们这些员工就得离开重新找工作。阿姨是啥都不用愁的,小区里早就有几家人想挖她去家里当保姆带孩子。我暂时先搬到一个朋友家里。有天阿姨打来电话问我找到工作没?我说没有,然后阿姨问我去蛇口海上世界一个咖啡厅当服务员可乐意。阿姨说那的咖啡厅消费群体都是老外,除了有小费拿还可以锻炼口语。刚好那天阿姨回蛇口去看老公所以带着我一起去咖啡厅面试。面试回来路上跟我聊天,我说我都快没钱了。阿姨立刻说,我借你钱吧。说实话,我当时有点震惊。我想起《天堂向左,深圳向右》中的那段话。当然,我并没有借钱的意思,我只是向阿姨诉诉苦而已。
在等待咖啡厅结果的第二天,阿姨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英语如何,我说还行。然后阿姨说跟我介绍了个工作,是国际货代。就是楼下徐阿姨儿子开的公司,刚好他们公司要招人。于是我带着简历去面试。
没错,我现在依然在徐阿姨儿子的公司上班,也依然住在那个小区。那两位阿姨的社区生活也依然充实丰富,而她们现在最关注的活动就是社区相亲大会。老是估摸着这家的姑娘那家的小伙是否能凑成一对,然后鼓励我踊跃参加。我曾经问过阿姨,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社区活动,阿姨说年轻的时候家里穷,没日没夜地挣钱养家,现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她也该好好享受生活,老有所为,老有所乐。我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我也想将他们接来深圳,让他们感受下这国际化大都市的继往开来,感受下这温情小社区的多姿多彩。
当然,我非常感谢那些阿姨们对我的照顾与帮助,她们的热心打破了慕容雪村的“深圳原则”。在我的观念里,深圳既不危险也不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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