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是远嫁的姑娘回娘家拜年的日子。传统习俗里正月初一给夫家父母长辈拜年,初二给娘家父母长辈拜年。潜意识里告诉你既然出了嫁,就要以夫家父母长辈为主了,自己父母都是次要的。这样的习俗让人很无奈。
记不起父亲爱吃什么,他喜欢喝酒。醉了就呼呼大睡。当然这是逢年节有好酒,兄弟家人在一起热闹的时候。
父亲年轻时当过村里的会计,后来在大队供销社做事。他木讷,不善言辞。在各个村都有自己的小店后,近五十岁的父亲和他的另两名同事回家种地。
干完一天农活,有时间坐下好好吃顿饭的时候,父亲喝点高梁酒,铁蚕豆咬得嘎嘣响,要么就是盐水蚕豆,刚炒的蚕豆用水泡涨,放上蒜未,盐,剁碎的青辣椒拌匀,就是很好的下酒菜。现在回想,那时竟是父亲最年轻时的模样。
我结婚后,一年夏天回家,姐姐买了卤牛肉,装了一盘。那时我刚有了宝宝,自己还不知道。我说,我闻着这味就不舒服。父亲夹一块放进嘴里,“我吃多少都不厌。”
今晚,正月初二,我特意切了一碟卤牛肉,我自己卤的。我家在这里之北,我就朝北摆吧,没有酒,姑且以茶当酒。盛两小碗饭,点上香,蜡烛。
自从我远嫁,过年从没回过娘家,直到父母去世。今年也没能回去,只能在这清冷的夜晚遥遥祭拜。
红色的锥形蜡烛燃着淡黄的火苗,三支香飘着缕缕清烟。盆里对折的黄色的纸因燃烧迅速翘起,一层层火红的金边,又迅速萎缩成片片灰烬。像极了开到极致又枯萎的花,人的一生就是这么短暂。
所谓祭拜,是给你的回忆和思念一个仪式,一个出口。给你一支香的时间,一根蜡烛燃烧的时间,去倾诉你的思念,弥补你的缺憾,倾注你的情感。
今天初二,我只请自己的父母。
一次回家,母亲走了很远的路去买了猪肉回来,她有高血压,又有腰疼的毛病,走一段路就要歇一下。我真后悔让她独自去买。她买回来给我做粉蒸肉吃。我还像嘴馋的孩子一样揭了下盖子。吃饭的时候肉不怎么烂,我陪笑说,是不是我揭盖子跑了热汽了?母亲像往常一样宽容地笑笑。
从我记事起,母亲便是早出晚归地在田里劳作。
棉花收完,冬播小麦种上后,母亲在家门前温暖的太阳光里幹面条,做香喷喷的千层饼,晒干的手切面装满两大木箱子。在铁锅里用面粉熬好浆糊,拆掉旧衣服,糊千层底。一门板一门板的晒干,剪下做棉靴,布鞋。这手艺只传到了我姐姐手上。那时是我最快乐的玩的时光。
母亲劳累了一辈子,暮年时腰和外婆一样弯。我给她剪脚指甲,她闭眼靠在椅上,满是皱纹的脸幸福地向着太阳。
母亲去世时我正在医院照顾丈夫,一星期后给姐姐打电话才知道。我靠在医院负一层的电梯门口,强忍着哭的冲动挂了电话,第一次体会到心痛到不能呼吸的感觉。一个医生进来,诧异地望着我。我想我的表情肯定很难看,我也第一次体会到父亲每次这种表情时心里有多难受。
三柱香上是高高的灰,如高高的冠冕,底下一星火。一支蜡烛早已燃尽,另一支却连杆也烧得通红,弯到地上,中间一截黑色,这黑色节节漫延,终至整根杆都是黑色,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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