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铗归来
冯谖在做孟尝君门客(食客)之前是干思想家营生的。
所谓思想家,就是成天躺在床上想啊想的专家.由于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诸如“人为什么活着”之类哲学命题上。某天醒来,冯谖发现家中米缸里的米已经难以为继了,很有点在想明白“人为什么活着”之前就死去的危险。
其实这也是思想家们普遍面临的难题,我们很难苛求他们一边打铁磨豆腐养家糊口,一边思考哲学命题,国家政事,写出不朽巨作来,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虽然前者的成就远逊于后者,但在耗费精力的量上却并不遑多让。由于思想家们有这些弱点,因此到了政治垄断的年代,想做思想家又不想挨饿,唯一的出路就是被豢养起来,栓在龙椅脚上汪汪了。好在冯谖那个年代叫战国,还有许多其他出路,比如转职做门客。
战国的时候贵族都流行养门客,最著名的要数齐国的孟尝君,魏国的信陵君,赵国的平原君和楚国的春申君,合称战国四公子.其实秦国的吕不韦也是养了不少的,号称门客三千。只是吕不韦出身太低微,是个商人,所以排座座的时候压根连提名的资格都没有。要知道那时候的商人地位比农民都低两级,各国政府一般都鼓励耕种。不像现在,政府鼓励办厂经商,百姓皆以从商为荣,农民则成了愚昧,贫穷的代名词.只是不知道长此以往,还有哪家孩子愿意种地,还有多少地可以种粮?真要形势有变,对中国来个粮食禁运,都得活活饿死,人又不能吃石油活着,当然,先饿死的肯定是咱平民.
战国贵族养门客有两个原因,
一,跟玉石商人一样,玩赌石。所谓赌石,就是花大钱买一块石头,赌他里面包着块美玉,当然很多时候砸开石头里面还是石头,--每块石头里面都包玉就不叫赌石,而叫买玉璞了。如果你用全部家产都买了这样的石头就只好宣布破产。但若运气好买了一块石头,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何氏璧之类东东,那你就赚翻了。战国的贵族们则是赌门客中有不世出的奇才异士。要知道战国时代一个人才的价格是很昂贵的--500斤金只能买个会学狗叫的。若想买个舌头再好使点的,比如苏秦之类,那价格就得翻好几翻了,且常常是有价无市。所以呢,在成名前先养起来,代价就低得多,比如毛遂,成名前就是门客,他老板赵胜由此狠赚了一票。
二,名望指数,门客多寡往往意味着是地位声望的高低,要是食客中有那么一两个奇才异士,那指数就自然成几何级增长,更是体面的很。
于是乎,为了让自己门下的食客多起来,主人们不得不装得礼贤下士.--说装其实有点冤枉他们,毕竟门客的多寡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哪能不尽心竭力呢?这跟人类保护动物一样,不见得真喜欢那些动物,只不过为了维护生态平衡,保住自己及子孙一条小命,不得不认真保护他们而已。
因此公子们对门客礼遇得有点变态也就可以理解了.比如平原君有个漂亮的小心肝,就是因为看到某人脚有点瘸讥笑了一下,平原君便心一横牙一咬,割了她脑袋---所谓忍痛割爱也!,提着上门去赔礼道歉。结果,年终TOP排名立马上蹿,挤入了四强。孟尝君就更绝了,明知门客中有人跟他老婆私通,他居然厚着脸皮对向他汇报的人说,看到美貌的女人,起爱慕之心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责备的呢,这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武大郎若是有这等气度,不但不会挨西门庆老拳饱揍,他老婆阿莲都舍不得用砒霜毒死他呢。当然,武大永远是武大,他永远不会有这等气度,这就是名人与凡人的区别。
总之门客不但是种很有前途的职业,而且受人尊敬,因此我一直很羡慕门客生涯。但冯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不象我这么容易满足。于是肚子刚吃饱,就斜靠在客舍大柱上,用手指弹着他的长剑配乐.大唱”长铗归来乎,食无鱼!”(长剑啊,我们回家吧,这里没鱼吃!)
我们要注意的并不是他唱得比张学友好听还是靠在什么样的物体上,柱也罢,门框也好,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手里拿了把长剑.例如你在办公室里嚷嚷,我的薪水太低了,我要回家,无论是坐在桌子上或踩在椅子上,话音不用落地,便得卷铺盖走人.但是,你若在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拿把长剑,效果肯定不一样.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连垂堂都不敢坐,怕瓦片掉下来砸破头,更何况有人拿着剑要求加薪呢!所以,长剑是关键.
你不用担心老板不在场,我可以向你保证,很快就会有人把你的所做所为添油加醋的传到你老板耳朵里.无论你身处在战国或是28世纪,只要有团体存在,不管是5000000人的还是5个人的,都会有这么一种人.
很快, 冯谖的老板孟尝君田文就“无意间”听说了这事.不久, 冯谖的饭碗里就开始有鱼了。接着, 冯谖又弹着他的剑唱了”长铗归来乎,出无舆””长铗归来乎,居无室”.要求一一得到满足.
不过冯谖赖以成名的,并不是歌唱事业,而是建筑事业。
那年老板打算派人去自己的领地薛收租收息。于是发了些调查卷,问门客谁懂会计学。冯谖在卷子上写了‘我会’交了上去。大概其他人都有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因此比较谦虚,无论会与不会都说自己不会。
结果冯谖被派去干这活了。其实冯谖根本不懂会计之学。--凡是思想家都是不识数的主,作为前思想家的冯谖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冯谖自然有他解决的办法---这也是思想家不肯识数的原因。冯谖的办法就是跑到薛把债券都收拢起来堆一块烧了。空着手回去后,他老板就问他,我的钱呢?冯谖告诉他,都给您买东西了。什么东西?民心!然后趁孟尝君还没背过气去之前,冯谖向老板晋献了他著名的建筑学理论“狡兔三窟”。籍此,冯谖从普通门客晋级为奇才异士名留青史。而孟尝君则因“狡兔三窟”的建成,终其生荣华常享,无纤介之祸(这件事反过来告诉我们,谦虚是不道德的)。
冯谖是幸运的,身在礼崩乐坏的战国时代,满大街都挂着招收门客的牌子。我们就比较凄惨了,生在盛世,不想挨饿惟有做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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