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岳父
文/左月
今天是岳父辞世一周年祭日,一直想写一写他,苦于急切间找不到切入点而迟迟未能动笔。
刘天民,男,汉族。赤峰市松山区太平地镇太平地村人。
1935年9月22日出生于原赤峰市赤峰县太平地乡太平地村。
1950年9月一一1953年8月,在赤峰县太平地乡太平地村初小读书。
1953年9月一一1956年8月,在太平地乡大北海村高小读书。
1956年9月一一1957年8月,在昭乌达盟速成师范学校学习。
1957年9月一一1969年10月,在赤峰县建昌营乡任小学、初中教师。
1969年10月至1995年9月,在赤峰县(后改称赤峰郊区、松山区)太平地乡第一中学、乡中心总校工作。先后任教导主任、校长、工会主席。
1995年9月退休。
2023年1月23日(农历正月初二)去世,享年89岁。
很显然,如此简略的文字无从再现岳父近90年漫长的人生。
2014年冬天,岳父曾在一次晚饭后,回顾自己大半生的经历,对我和儿子说过这样一句话:“人这一辈子,要做好三件事一一把老人安排好,把孩子安排好,把自己安排好。”
斯人已逝,今天重温岳父这句话,对照他的人生经历,令人生发出诸多感慨。
岳祖父刘国恩无疑是岳父生命中第一位重要他人。老人家为人聪敏博学,解放前曾任二区区长,与后来的昭乌达盟盟长罗进共事。
以岳祖父的阅历,当然会重视子女的教育。但限于家庭条件,岳父当时读小学时属于半工半读,他大部分时间要在山上帮大人干活,夏季里,没有上衣、没有鞋子可穿。岳父当年这样赤膊光脚拿着一支铅笔去参加高小招生考试的。乡邻们只看到他每天在山上帮大人干活,笑话他,你去干啥,人家天天上学的,都不一定能考上!考试结果出来,一边劳动一边自学的岳父被录取了,而那些全天上学的孩子却落榜了。
岳父敏而好学,虽然读书不多,没有读过初高中学历,更没有上过大学,但他在近40年的教育教育生涯中,先后任教于小学、初中,文科、理科的课都能拿得起来,与王新章老师(师范毕业)曾是初中语文教学的两面旗帜之一。他先后任元宝山县建昌营镇小学教师、班主任、少先总队辅导员、乡教育组组长,太平地乡第一中学教导主任、校长、中心总校工会主席。
虽然岳父干工作是把好手,但因为当年评职称时,岳父学历不合评职条件,也没论文,只评了一个中学二级职称。一直到去世,他退休金不过5000元出头。但岳父当初没有凭资历、能力、贡献到局里讨说法,争公道。更没有因此影响工作。
能力出众的岳父,在培养桃李的同时,也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然而,岳祖父有他自己的打算:他需要长子娶一个会持家过日子的媳妇,协助岳祖母来操持这个家,养育弟弟妹妹们(岳父有三个弟弟三个妹妹)。
顺者为孝,为了家庭,岳父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与不识字但能过日子的岳母结为夫妻。岳父的初恋还曾在岳父结婚后去家里一次,看过岳父的生活后说,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岳父虽然违心成家,但还是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他的不满一一结婚三年,岳父与岳母才迎来他们第一个孩子一一妻兄东风。后来两年一个,岳父岳母又生养了五个孩子,大姐、三妹、海峰、四妹。
身为校长的岳父,对子女的学业、工作,是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不安排也许是最好的安排一一结果,妻兄19岁时粘上招兵的军官,进了军营,后考入武汉雷达军事学院;海峰后来也参了军,成为技术干部。
如同岳祖父包办岳父的婚姻一样。岳父在媒人介绍的基础上,经过自己考察,也包办了四个女儿的婚姻。
实事求是地说,岳父岳母彼此不懂对方;但立场坚定的岳父在大事上不被精明强干的岳左右,硬是在成家后不分家,一大家子勺子碰锅沿地叮叮当当十三年。
而岳父的六个儿女,对爹妈个顶个地孝顺。尤其是四个女儿,是名副其实的四件小棉袄。
如果岳父与初恋结婚呢?命运将会是另一番景象。但人生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岳父年轻时吃的苦,我们难以想象一一他与四弟(天宝老叔)合盖一床破破烂烂的被子,一天只吃一顿饭。挣的工资都交给岳祖父支配,孩子们连一块黑饼干都吃不上。
岳父的人生是坎坷的。1998年,东风大哥因公殉职,年仅38岁,时任北京空军驻呼市地面部队作训股股长,少校军衔。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疑是人生至痛。而且妻兄为人性格温和细腻,对父母体贴入微。我在岳父的日记中曾倾听到一位老父亲的痛彻心肺的自语。然而岳父是坚强的,从未见他像岳母那样一说起“你大哥如何如何”就泪眼婆娑。
当年总校孙玉廷校长利用小学教师招聘考试时爸去太平地监考的机会,为到了婚配年龄的我和未来岳父的二女儿延峰牵线搭桥。
岳父对我的信心,缘自我爸当时是河南营子乡中心总校教导主任,觉得从遗传角度考虑,我应该素质差不到哪去。而素未谋面的刘家二女儿对我的第一印象,是在总校看了我填的一张表,连标点都一丝不苟,觉得我是一个认真的人。
“ 打对光”“换盅儿”两个仪式一起在我家完成,岳二舅不支持我们的婚姻,说我体格不好,我也曾听说过岳母脾气不好。但双方的父亲都拍大腿打包票,在我这面没问题。
37年过去了,吵吵闹闹是常态,但事实证明,她懂我,我宠她,虽然她上来脾气,会让人下不来台。我佩服两位父亲的眼光。
妻子分娩时,52岁的岳父骑着自行车,爬坡越岭约40华里,到哈拉道口医院照顾大人孩子。
由于我与妻子都是教师,又种地,忙不过来时,岳父就带岳母去给我帮忙。
我与妻子因年轻气盛吵架,岳父总是给我争理。
退休后,岳父闲不住,每天喂猪、拾煤。种承包地,一直干到68岁。
为了解决养老问题,岳父岳母卖了老宅,搬到离妻姐妻妹近的良种场。后来,因为岳父80多了冬天还要端煤生锅炉,海峰在安庆镇新政府办公楼南侧的恒盛家园买了楼房一一一楼,带小菜园。冬暖夏凉,进出方便。
老了的岳父,特别注意学习实践养生之道。我给他订阅了《老年博览》,他每期都认真阅读,做摘抄,还做了一个剪贴本。
晚年的岳父,生活是幸福的。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平时有大事小情,闺女女婿随叫随到;戒酒后,好东西挑样吃,好奶挑样喝,好衣服穿不过来。天宝老叔经常嘘寒问暖,探病,庆生,对老哥哥老嫂子关爱有加。
晚年的岳父,疾病缠身,高血压,肝硬化,脑梗,尿潴留,还有“文革”时遭批斗受伤的胳膊疼。
因肝病、前列腺肥大、脑梗,岳父曾多次住院。我在岳父的日记中曾读过他写尿道插管经历的句子:“又过了一次鬼门关!下次再犯这个病,说啥也不治了!”
后来岳父做了尿道改道手术,小腹上穿眼,长期随身挂着尿袋子。四妹一周给他换一次尿袋,一月去医院换一次尿管。
我和妻子每次去看岳父岳母,岳父一定要让我喝酒,说,无酒不成席。我不上桌,他不动筷。
岳父最后去世,是因为小脑萎缩。生命的最后时光,他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东西,耳背,思维也明显迟钝。
疫情期间,怕老人被传染,我们和老伴春节前没有去看望。结果,再也没有机会了。
岳父走的前一天第七次摔倒,开始还有自主意识,后来,无论是岳母端着晚饭摸脸叫他吃饭,还是楠楠跪在床前哀哀哭诉:“爷爷,我是你小羔子,你睁开眼看看我!”岳父都不再回应,只有伴着痰音的粗重呼吸。
那天晚上,儿子开车拉着我和老伴走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天上飘着小雪。
有写日记习惯的岳父,对于身后事,没有来得及留下片言只语的交代。
您把老人安排好了没有?把子女安排好了没有?是非曲直,任人评说去吧。可以肯定的是, 你已竭尽所能,问心无愧;可是,你没来得及把自己安排好,留给我们的,只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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