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遇见少年往事
夏天走了,阿念说,天上的太阳不在了,可汗还在流淌,心像丢了泉眼的湖,堵得慌!夏天走了,连同离开的还有那暖风中炙热的气息,他第一次觉得,路边的小草失了颜色,天空中白云或许也心事烦多!
日子依然在流淌,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改变什么,多年后,阿念总觉得那个夏天好似一场梦,遥远而又美好,可那被树枝划过留下的疤痕,又真实的记忆着一切。或许,是美梦一场吧,黝黑的自己又怎能配上拥有高级甜味的他!如果还能再次见到,一定要问问他,有没有去过一个叫河水头的地方,有没有认识一个叫阿念的人,还记不记得小楷本上凌乱的承诺。他说,再见,下一次捉迷藏,我一定会找到你!
昏暗的路灯下,破旧的小区显得更加的虚弱不堪,远处还有几只流浪狗在垃圾箱旁翻找着食物,阿念是不怕狗的,可他好像记得,有个人怕狗,每次遇到,总要绕到他身后躲着,每当那个时候,阿念总觉得自己很厉害,手便自觉的伸出去赶狗,然后转过头安慰身后的人“没事,它们不会咬人”。阿念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垃圾堆旁边,用手赶了赶那几只流浪狗,总害怕它们吓到了可能会经过这里的人,说不定呢,说不定他会经过!
阿念转了个弯,踏上了那狭窄的楼道,掏出带着锈迹的钥匙插进同样锈迹斑斑的钥匙孔,使劲旋了两下,才慢慢的打开了门。阿念关上门在门口靠了一会,才走进房间,打开灯,说实话,这灯真的不比胡同里路灯亮多少。阿念把背包放到沙发上,走进浴室准备随便清洗一下,便倒头睡觉,但他发现今天身上真的太脏了,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好好洗了个澡。
他用手抹了抹带着水雾的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胡茬有点长了,摸着有点扎手,皮肤还是黝黑黝黑的,有点像欧美男明星的那种肤色,不过也出来好多年了,岁月还是在脸上留下了些沧桑,瘦削的脸庞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双大眼睛,和年少时一样。他记得有个老师曾说过,他的眼神很深邃,不过当时阿念对着奶奶的小镜子看了好久,也没觉得哪深邃了,现在看看,好像真有些深邃的感觉了,好像还有点空洞,眼底竟还有一点光,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
洗了个澡后,他感觉身体的疲惫也被洗去了一半,便坐到床上,打开了折叠的小桌板,从枕头下面拿出了日记本,说是日记本,其实写的都是一些小诗还有些顺着心意写下的随笔。是的,阿念喜欢写诗,他总觉得他可以用诗歌表达一切东西,而这些小诗像个懂他的老朋友一样,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陪伴着他。他的包里总放着一本诗集,有过北岛的,海子的,顾城的,他喜欢这种朦胧派的诗歌,有那种似远似近,隔着层透明的玻璃你永远戳不破的感觉,好像能激励着他走下去,去找这世界上那似有似无的联系。阿念在有点泛黄的纸叶上写下了《云端》,
天空湛蓝
你还站在云端
窥探风的秘密
带着谁的思念
我望着云端
雨点打湿了
你画在指尖的笑脸
数一数昨日今朝
时隐时现的不安
停滞不前
想爱的爱不到
想留的留不住
二十个年头
好多的期盼
一点一点的消散
心停止跳动的瞬间
恍若离这世界很远了
可胸口温热的孤单
还缺少答案
重回人间
去看花开的明天
就像阿念诗中所写的花开的明天,这么多年飘飘泊泊,他越来越觉得,他想要看的花开的明天是梦中无数次出现的老房子和门口的老梅树。
阿念现在住的地方虽然是老房子,可幸好阳光可以照进房间里,他用刷牙的杯子接了点水,往阳台上的太阳花撒了点水,便背起包上班去了,走到胡同口,跟卖包子的大爷要了三个包子边啃边走向了公交站。
一下公交便飞快的走到了上班的吴哥汽修店,吴哥汽修店名如其实,是一个叫吴亮的四川人的开的,四十多岁,挺豪爽的,阿念觉得他有种江湖汉子的感觉,平时都喊他吴哥,阿念其实挺感谢吴亮的,他当初刚到南城的时候,四处找工作,由于他这几年干的都是汽修,但没有汽修资格证,而南城这种大城市,管理很严格,没有汽修证一般找不到修车的工作。
阿念记得那天他去一个小面馆吃面,因为人很多,找不到多余的桌子,他就端着面坐了吴亮的面前,可能吴亮觉得这个小伙子看起来黑黑的,说不定是老乡,就和阿念聊了起来,知道阿念在找工作,恰好技术还挺对口,就让阿念去他店里工作。
阿念刚跨进汽修店,吴哥就拉着他说“阿念,早啊,今天洗车的小李请假了,你今天就负责洗车吧”,阿念点了点头,对吴哥笑着说“吴哥,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阿念去换了身洗车的衣服,不过一会,便有车主来洗车,他赶紧忙了起来,拿起水管和洗车粉认认真真的擦洗,以前跟着学修理的师傅总叮嘱阿念做事要认真,就算是洗车也不能有半点马虎,所以阿念总把车擦到干干净净才开始擦洗下一辆,提车时,车主对吴哥说车洗的非常干净,多给了十块的洗车费,阿念虽不冲着这十块钱,但看到客人开心,他还是在心底高兴了一下。
由于这里是老城区,车流量本来就少,到中午的时候几乎没车进来,阿念便拿出书靠着墙壁看了起来,不过才一会,便有一辆豪华的大奔开进来,阿念刚想走过去招呼车主,就看到一个高挑的男子从车里走了出来,鼻子上架了一副墨镜,阿念还没看清他的脸,吴哥便跑过去招呼了,听到要洗车,阿念便也不顾看没看清了,接过钥匙便朝车走过去洗了起来。
那男子则坐在招待桌旁,低着头刷手机,还接了一个电话。由于车主在等,阿念便加快了速度,阿念把车洗好后,结账时注意到这男子皮肤白白的,英俊的脸庞即使带了墨镜也透露着帅气,阿念挺高的,不过这男子差不多比阿念还高出半个头,当他抬头看向这男子时,他感觉这男子明显停顿了一下,也望着他,阿念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是有点尴尬,便把账单递给他,男子也没说什么,接过账单签了自己的名字,转身便开车去了。
阿念看到他倒车出去,便低头看了账单上的名字,字迹有点潦草却很好看,当阿念辨认出“许砾”两个字时,脑袋轰的停了,就像一台机器被砸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时,那豪华的奔驰已经倒好了车,随即留下的是一场扬起的尘灰,不到一会,灰也落了下来,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阿念在嘴里默默的念着“许砾”二字,那被砸过的机器又开始了工作,慢慢地回忆着那个炙热的夏天。
那天,早上的第二节课下课,阿念便趴在桌子上折纸飞机,这时班主任突然走进来说,今天有一个新同学,来和大家学习几天,希望同学们多多帮助新同学适应环境。由于只有阿念是一个人坐,所以老师便让新同学和他一起坐。
那位新同学走到阿念旁边坐了下来,阿念转过头打量着他,这人好白啊,头发是黑黑的小碎发,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过他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可能是感觉到阿念的目光,这位新同学便转过去对他说“你看好了么”,阿念看着他傻傻地点头,然后新同学可能是看阿念傻得有点新奇,便笑着说“看好的话,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砾,现在读六年级,不过我已经在自学初中课程了,你以后有不会的可以问我”然后向阿念伸出手,听完他的自我介绍,阿念就更傻了,机械的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然后木木地说“我叫阿念”,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许砾在嘴里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也没说什么,看到他桌上的纸飞机,便问他“你喜欢飞机么”阿念又点了点头,这次他终于有反应了,便说到“偶尔会有飞机从天空中飞过,听到嗡嗡的声音,便抬头去看,不过看着和鸟差不多大。”许砾看着纸飞机说“真正的飞机是很大的,可以飞很高很远,人在上面可以看到云,拥抱蓝天。”
阿念看着许砾的签名,喃喃地说“刚刚的人真的是许砾吗,或许只是名字相同罢了”,接下来的半天,阿念总是忘不了那个潦草的签名,或许,真的是许砾呢!
晚上下班的时候,阿念纠结了会还是跑去跟吴亮说“吴哥,要不我以后都负责洗车吧,店里修车的师傅挺够的”,吴亮听了也没说啥,就像阿念说的,店里的修车师傅其实是忙得过来的,就笑着说“既然你想负责洗车,那就先洗着吧,修车的活忙的时候帮衬着点就行。”
阿念点了点头,他挺庆幸能遇到吴亮这种好人的。阿念有预感,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许砾,那只要自己坚持洗车,总能再遇见他的,不过不管是不是真的许砾,那都没关系,心里有个念想也挺好的。
回到家后,阿念泼了两把水在脸上,又用手抹了两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如果真的是许砾,他认出我了吗?他还记得我吗?带着无数个问题,他一头倒在了床上,可越是想睡便越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出现那个夏天,那个男孩!后半夜,阿念终于进入了梦乡,不过梦里也还是那个遥远的夏天!
许砾的爸爸叫许墨,是美术学院的老师,这次是来支教的,顺变写生创作。阿念听说许老师要找风景好的地方写生,便自告奋勇地和许砾说,要带他们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许砾虽然不太相信这个穷山沟会有很漂亮的美景,但也还是和许墨说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阿念便带着许老师和许砾去找那个地方,他们沿着山路走了好久,一路上许砾还有抱怨过,这路咋这么难走,阿念只好不断安慰他快到了。
当他们走通山路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壮观的瀑布,瀑布落下的地方铺成了一个碧绿色的湖,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湖的出口是一条小河,许老师连声赞叹这真是美景,便支起画板,开始做画。
许砾虽然刚开始也挺震撼的,不过后来就渐渐无聊了,阿念便拉着许砾开始捡河边泡在水里的石子,许砾看着阿念捡到各种奇奇怪怪好看的石子,便要和他比,谁捡的比较好看,许砾每次都说他捡的更好看,阿念也总说不过他。
后来他俩坐在一个大石头上聊天,阿念告诉许砾“我们村叫河水头便是因为这个地方,河水头便是河水的源头嘛!”许砾笑了笑说“那难怪了,这下我肯定是不会忘记河水头了”。后来阿念总想问问许砾,到底有没有忘记过河水头,可每次都问不出口,是啊,他记不记得,只是对自己重要罢了!
过了会,许砾突然问他“怎么不见你和其它人玩?”阿念低下头,顿了几秒,小声的说“因为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人,我只有奶奶,所以村里小伙伴都不和我玩。”许砾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说“没关系,以后你和我一起玩吧!”说着,他再次向阿念伸出手,阿念看着他,挺感动的,也伸出手和许砾郑重的握了握,所以他俩是算正式的朋友了么,阿念想。
那天回来的时候,阿念发现许老师画了两幅画,一副是河水头的一泻千里的瀑布,另一幅是许砾和他坐在大石头上聊天的画面。许老师望着他说“阿念同学,你的眼神很深邃,挺好看的。”许砾听到后,就使劲地盯着阿念的眼睛看了会,面无表情地说“嗯,你的眼睛挺大的,不过没我的好看。”
许老师听后笑了笑,拍了许砾的头一下,他总是拿他这个儿子没有办法。阿念则是伸了伸舌头,不知道该说啥,或许他应该说“嗯,许砾,你的眼睛好看,我喜欢你的眼睛。”可终究也没说出口。
后来的几天,许砾真的说到做到,放学后每天都让阿念带着他去玩,许砾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样,见到啥都很好奇,阿念觉得他挺好笑的。有天放学,阿念说,要带许砾去吃一样很好吃的东西,许砾自然很好奇,跟他爸说了一声,跟着阿念就跑了,阿念带许砾去了自己家,才到门口阿念便大声地叫奶奶,奶奶高兴的回应着孙子的叫唤,阿念习惯了才到门口便叫奶奶,这样奶奶便能多高兴一会了。
阿念奶奶看到他俩后,连忙喊他俩过来吃饭,奶奶帮阿念留了热腾腾的饭菜,虽然没有肉,但家里有几只可以下蛋的鸡,每次收的鸡蛋,奶奶总会留给阿念而自己却舍不得吃。
摆好饭菜后,阿念跟奶奶说了句悄悄话,奶奶笑着说“小家伙,竟然打起我的梅子酒的主意了,你是没长记性吧,不过,奶奶今天高兴,就让你们一人喝一小杯吧!”说着,转身朝房门走去,阿念转过去对许砾笑着说“我以前偷喝过奶奶的梅子酒,被奶奶打了,她说小孩子不能喝酒的,不过总是记着那股香气,有时晚上做梦都会梦到。”
许砾被他这么一说,就更好奇,他以前连一滴酒都不能碰过,眨巴着眼睛望着阿念奶奶出来。许砾接过阿念奶奶倒的一小杯酒,小心翼翼地先闻了闻,果然像阿念说的一样,非常香啊!
接着他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被突如其来的辛辣呛了一下,阿念看到后,很不留情面地在旁边笑了很久,许砾边咳边瞪着他,虽然第一口被呛到了,可留在舌头上的清爽的感觉迫使许砾又喝了一口,这才真正尝出味道来,梅子的清香夹杂着酒香,许砾果然也像阿念一样沉溺在其中了。
由于二人采用各种方法缠着阿念奶奶,阿念奶奶便只好又给他俩一人倒了一小杯,虽然梅子酒度数不高,但两人喝完还是都有点晕晕的,阿念奶奶害怕他俩摔着,赶紧扶着这俩傻孩子去阿念的床上躺起来。
等他俩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了,阿念奶奶告诉许砾说,许老师来过了,让他今晚和阿念一起睡吧!许砾和阿念挤在那窄窄的木床上,一人占据一边,由于两人刚刚睡醒,所以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两人就在床上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
阿念突然问“许砾,你想看星星吗”许砾疑惑了一会,还是点点头说“嗯嗯,想看”。听到许砾说想看,阿念便起身在房里找了根奶奶摘梅子的棍子,把两人眼睛对着的瓦片掀掉了一片,阿念说,可以看啦,许砾望向那块空着的地方,真的看到了星星,虽然他不是没见过星星,但这种方式还真是第一次,搞得他有点激动了。
阿念用手戳了戳他说,“许砾,要不你许个愿吧”许砾,还真的闭上眼睛许了个愿,阿念,问他,许了什么愿望,许砾死活不告诉阿念,其实许砾不知道,在他闭上眼许愿的时候,阿念也许了一个愿望,这个愿望里有两个人,两个无数个不眠夜里想念的人。后来,两人打闹着就慢慢睡着了。
那个夜晚埋葬了少年们的秘密与心事,也是多年后依旧温暖着阿念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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