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

      夜半，我从梦中醒来。

      我没有打开灯，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四周发呆。在这个黑暗里，突然觉得了无一物，一切存在变得虚无了起来，如同整个宇宙陷入了死寂，此时此刻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挂在墙壁上挂钟秒针咔哒咔哒的声音。

      我不知道买这个挂钟的意义，但是此时我觉得它烦躁，笑它可悲，它可能以为自己是在不断的前行，殊不知无论走了多久，绕了多少圈，其实都困在这方寸的轮盘中，消耗的只有自身的寿命。

    我想起了小区门口卖红薯和水果的两夫妻，可能怕城管来管，他们不得不八点多开始摆摊，在小区门口一左一右站着，像两位门神一样。可是此时已经错过下班的高峰，只有零星回去的人会路过。可他们好像毫不在意，无论人再少，每天摆摊到十一点多再回去。凛冽的寒风吹过，他们搓着手，用口腔哈出的热气暖手，隔空相望着，时不时的聊一两句，又时不时陷入了沉默。有次看到他们深夜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丈夫说了一句：“你放在那吧，你腰不好，我来搬。”妻子依然俯身去搬未卖完的红薯篮，嘴里念叨着:“没事啦，不重，动动身子暖和点”。

    我从窗台眺望着他们回去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身影也忽明忽暗，然而他们一直相互搀扶着，依偎着，推着满满当当的推车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无尽的夜色当中。

    我又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受不了压力跳楼的Lily从11楼跳下，落下的时候看见10楼恩爱夫妻正在互殴，看到了9楼平常坚强的Peter正在偷偷哭泣，看到了8楼的阿妹发现未婚夫跟最好的朋友在床上，看到了7楼的丹丹在吃她的抗抑郁症药，看到了6楼失业的阿喜还是每天买7份报找工作，看到了5楼受人敬重的罗老师正在偷穿老婆的内衣，看到了4楼的Rose又在和男朋友闹分手，看到了3楼的阿伯每天都盼望有人拜访他，看到了2楼的anna还在看她那结婚半年就下落不明的老公的照片，Lily突然意识到，在我跳下之前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现在我才知道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困境，在看完他们的经历之后我深深觉得其实自己过得还不错，所有刚才被我看到的人现在都在看着我，我想他们看了我以后也会觉得其实自己过得还不错。

    生活是一部完整的苦难史，生活是卖牡蛎的于勒叔叔，是丢项链的玛蒂尔德，是卖血的许三观。痛苦是贯彻生活的始终，可为什么人还要不懈奋斗，去向上攀爬，就像是一只生而缺陷的破壳小鸡，挣扎着，反复用着稚嫩的喙去敲击坚硬的蛋壳。每一次敲击就像用尽了它全部的力量，每一次敲击都好像下一次它再也抬不起头一样。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心里对它说了多少次放弃，可还是有些看似出不来的雏鸡最后破壳而出。

    这就是所谓生命的韧性吧。

      就好像时钟也并不会在意它是在原地绕着圆心循环反复的圆周运动。于他而言，每一圈它转过的风景是不一样的。每一次向前跃动都是新的开始。

    咔哒咔哒……我总算又睡着了，我终于想起买这个挂钟的意义，这声音是真的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