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自己一条生路

下班回家的公交车上，身体已然是能量耗尽的状态。抱着书包的上半身微微蜷着，像一个寒冬里的人裹紧了自己仅有的薄外套。身体和座位之间的空隙，全靠斜靠的腰勉力支撑。眼睛是干涸的沙漠，眼皮是灌铅的卷帘，闭上眼试图转动眼球时，酸胀，迟滞，如同久不上油的齿轮。

情绪，愈发有向谷底滑落的趋势。
心底那个因为白天的忙碌没空响起的声音，又开始絮絮叨叨，“好丧啊，好累啊，好没有意义啊，又浪费了一天”。若是往常，回家之后大概率是要来上一听酒了，配上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喜欢的重金属音乐，在吵吵闹闹甚至绝望的黑嗓中发泄情绪；或是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听着若有若无的夜曲，不想看手机不想看任何电子屏幕，干脆什么都不做。

但今天好像在身体反应和情绪低落中间，多了一个触发器的开关。常常地呼出了几口气之后，紧绷在一团的胃也慢慢舒展了一些，又舒展了一些。收起耳机，让耳朵放空。用意念将自己的身体抚直，舒展开胸腔，锁上手机屏幕，任凭眼前坠入黑暗。然后，彻底放空思绪。

我听到对面两个男生闲聊着工作的单调和同事的不给力，大学同学让人不解的工作选择和将近的十一假期，二十多年前的北京和如今的迅速发展。我听到旁边玩儿游戏的手机中传来的射击声，移动电视里歌声和广告声。这些声音，路过我的耳朵，又离我远去，如同白云飘过天空，不留一丝痕迹。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车行时而前倾时而后仰。我察觉到冰凉的手开始渐渐温热，从手心到指尖，时不时有电流从上臂滑到前臂，激得汗毛都根根立起。有那么几个瞬间，有种我的身体并不是我的身体的感觉，好像是一个旁观者，浮在那里。

我想我是醒着的，但身心都沉静得如同安睡。

好在耳朵的确是醒着的。到站下车，一身轻松。脚步飞快地朝家走，大概是好久没这么轻盈了。我忽然意识到，以前我老是喜欢和自己的身体拧着来：明明已经疲惫了，还要强迫自己做这做那；明明不想吃某家店的饭菜，却碍于所谓的“合群”而从了；明明已经腰酸背痛，还要紧迫着去改下一个问题。身体，简直是对我太仁慈了，居然容忍我这么久。

而我，也终于找到了一种与它和解的方式，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对自己说：
对不起，这么久没有从身从心；
谢谢你，一直都支持我宽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