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座老房子,却哭的像个小孩。
姐回了一趟老家,给我发了张老房子的照片。几道泥印从檐下挂到墙角下,一道从楼上方框窗户正中流下。黑瓦黑,白墙白,门顶墙壁低垂一段,像个昂着头的小孩破涕为笑:“你终于来看我了 >_<~~~”
噗的一下,熟透的指甲花苞弹裂开,记忆像小小的花籽四处跳跃,有的落到石土间再也找不见,有的藏到衣缝和发梢悄声无息,有的躺到掌心倏忽闪光。
从有记忆起,老屋就是这样的白墙黑瓦。大门口的台阶是几块不规整的大石片叠成的,一阶两阶三阶,我和鸡们沿着石上的纹理可以走出很多样式的路线。大门槛是一块上方打成圆润的规整石条,小孩儿一个跨步刚好当个小凳。有时候和姐姐分好食物,一人坐一头摆开架势吃;据说我吃的像八戒吃人参果,吃完就馋姐姐手里的。有时候我坐门槛上,看着屋檐下的雨帘,雨滴不停水流不止。有时候,我坐门槛翘首巴巴的看着路口,等着上山来路的声音,是爸妈回家,还是路过的人?
房子中间是“大间”,南侧两间是我家,北侧两间是奶奶家。
大间就是大堂。大间有多大呢。农忙的时候,放了一个稻桶,一个推车,一个风车,一堆筛席从二楼搬下来,堆很多很多谷子,风车车了一车又一车。做番薯干的时候,没晒好一席又一席排着,要等日头气都散了以后才能悄悄的吃一条,再吃一条。做木老司在这里做木,做篾老司在这里做篾,做麻来不及的时候奶奶还要叫人来帮。摆酒宴的时候,借回来的桌子凳子能放五六桌。杀猪的时候,人来人往热气腾腾,比摆酒宴还热闹啊~
大间的泥地板,不知道被多少来来往往夯实,最初的疆域自然分成几个板块,每个板块上凹凸被磨成大小起伏延绵相续的小丘陵。太阳路过门口,光打在丘陵上矗立着一根根精亮的猪毛,坚强地扎在地板上,不随风飘动也不被人和鸡踩倒。
门内北侧,是爷爷家的鸡寨小木屋。天黑鸡们归寨以后,门板一关,竹棒一插,可比四漏的鸡笼美多了。门内南侧,放着一个巨大的磨盘,边上一个巨大的磨杵从二楼挂下来;过年或谁家摆酒宴的时候,大磨盘就嘿哟嗨呼的转起来了。
大间里侧,大风车和大石臼常驻不动,一张八仙桌放着一个木烛台,靠墙的是锄锄铲铲耙耙柴刀。有时候会放着一两对担子,或几个竹簸箕。
我家房外,贴的多是月历明星和海报明星,就是那种健康红润的鹅蛋脸和健朴又温柔的圆脸。属于小伯那间外常贴的是海陆空三军的年历,爷爷奶奶那间外常贴的红孩儿抱鲤鱼。
大间前面两根横梁,是燕子的地盘。燕子每年都在不同的位置垒窝。看着他们叽一声飞进来,扑棱棱地在梁边飞舞,点点筑泥成巢。再过着忽然有一天,开始听到细细地叽叽喳喳;大燕子又嗖地飞进来,小燕子们闭眼叽叽地举嘴争虫。来年,如是重复,旧巢也不知何时慢慢褪成梁上一块块斑白的糙泥印子。
中间的横梁,常挂的是瓜果的留种,老玉米,蔫了的葫芦和豇豆……清明的时候,还会挂一些粽子。
就是这样湿冷湿冷的时候啊,有时候外面还下着雪呢。大门一关,就用上火盆了。方木架上比大脸盆还大的盆,灶灰里放了灶里留下的热碳冷碳,盖上铁丝网。冷风吹着亮光从门缝和狗洞进来,火盆里火星一弹。拿几个大薯干放在铁丝网上,一会就喷香喷香了。
冷到也没有人在外面走动,什么香味都不会被人知道啦。奶奶从厨房里端过铝杯来,打开盖子,一人分两个炖荔枝。比十全大补酒好闻,比补脑汁还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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