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旁观者,又像个亲历者,我不认识方先生,却对他那两三年熟悉的不得了。看《围城》,与方先生交了个朋友。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那时,他是风度翩翩留洋归国的方先生。乘船途中,在苏小姐与那位太太满含针芒的交谈中,我知了他。那时我以为,能被敬称先生,又得了女博士青睐,况还有这样惊艳的名字——方鸿渐,他定是个很不错的人。
后来他与鲍小姐双双登场,倒也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样子,然而他们恋爱,发生关系,到最后草草收场,竟也连这程水路都没走完。他们的关系是靠着肉欲建立着的,方鸿渐不对她说爱,便不对她保有任何的愧疚,我看这样的方先生,有着一切渣男应有的品质。
他可以上一秒还目送着鲍小姐离开,下一秒就已转身步入苏小姐的温柔乡。面对苏小姐这样一个几乎对他零吸引的女人,他却因为某种意义上的怯懦,时不时流露出爱的信号,使得苏文纨迷了心,令得赵辛楣,曹元朗如临大敌。这时我们的方先生反倒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对唐小姐的追求,车马邮件,一日三秋。
事态发展到他快控制不了时,他决心与苏小姐摊牌,奈何旧案在身,带便着也引得唐小姐的猜疑,他站在雨中,孤独的像条狗,然后走远,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几乎同时的,他失去了苏小姐和唐小姐!
什么朱砂痣明月光、蚊子血米饭粒,后来的后来,他全都没有。他的身边,只剩下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孙小姐——他的境况愈来愈糟,只有孙小姐与他门当户对了。孙小姐千方百计,他妥协懦弱,两人便就这样走进婚姻的围城,是喜是悲呢。
他可以为了享受恋爱的fresh感去信给遯翁解掉自己身上的婚约,也可以真情或假意的翻出压箱底的逝世未婚妻的照片缅怀一番,然后心安理得的受着岳家的银钱恩赐及工作安排;他兴趣极广,却全未精通;他出洋留学,满足了他的虚荣感,换来了一张从爱尔兰人那里搞到的假博士文凭,却从未让他从骨子里变得值得尊敬。他便是这样一个人,愈深交,愈觉不可交。
其实他初期并不特别讨厌。他说话很多,对很多东西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些见解,我是深以为然的,相信那些曾听他侃侃而谈的人也都曾被他折服。只是他的天赋也许已经用完花光在了言语上,没有丝毫的实际用处。五人一起赶路去内地的三闾大学,途中波折连连,李顾二人成了赵方二人避之不及的讨厌鬼,方鸿渐却被赵辛楣评论说“你不讨厌,就是没有什么用”。到了三闾大学,假文凭让他抬不起头,一场相亲一场定亲让他失尽人缘,他每况日下,灰溜溜逃走,全不见当年与赵辛楣在船上谈讲时的意气风发。
从前与他平等的苏小姐,如今眼里没有他,从前辛楣与他竞争,如今他靠辛楣勉强谋生,不过一两年时间耳。
直到后来,他这个留学生的生活里,只剩下了油盐酱醋,家长里短,在方家和孙家两个截然不同的家庭里夹缝生存,在辛楣介绍的岗位上工作,工资也只是柔嘉的一半。这时的方先生,已经讨厌到了极致,他和柔嘉吵吵和和,像一切婚姻里的老夫老妻,却也逐渐磨光了耐心,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看他们的婚后,我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也喘不上气来。
方先生,对你,我厌恶也欣赏、怜惜却无奈。人是自己成全自己的,你的人生,从假证书开始,便已经深陷一座又一座的围城,你挣扎其中,却只能越陷越深。仔细看来,你人生的每一步,都有前因引着使你不得不走,都连结着后果拉你陷入另一座城,你无可选择也无可避免,如你所说,“每个人坐这趟列车,都有他非坐不可的理由”。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方先生、赵先生、苏小姐、汪太太、孙小姐、李梅亭……祖传的老钟还在响着,一曲挽歌唱着这围城里外的可怜人儿。也许你我皆若方先生,在围城里外挣扎,却始终不得结果。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着的,被偏爱全都有恃无恐,不论婚姻还是职业,亦或是些别的。方先生的故事在人间各个角落不断上演着,我看生活可能本就悲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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