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是青海湖的油菜花。
家乡也有油菜花,是饱满的钟灵毓秀,是水雾般宁静致远。这儿的油菜花,好似千里江山,平坦得一塌糊涂,透着晴朗,踩着微风,却漫无边际。在湖的另一畔,这片黄色依稀连绵不绝,定神一看,其实是苍莽而裸露的山。
卷曲稀薄的云彩,倒映在琉璃般的湖面之下,顽皮的向导捡起脚边的石子扔向湖面,以迅雷之速触碰出柔情的涟漪,随心神荡漾一遍又一遍。这是自然之美,朴素而华丽。
伴随小火车咔嚓咔嚓的茶卡盐湖就显得人为雕琢,或许它曾经是阳春白雪的,只是被一波又一波的红丝巾蒙蔽了本来的面貌。谁能想到,如此静谧的湖面底下是扎脚的疼,只能穿着拖鞋下水,盐的浮力却总能让拖鞋反重力地往上冒,众多红丝巾美照的背后是狼狈得很。
玩累了,瘫在车后座,窗外的天渐渐乌黑,夕阳却一直眷恋地透着金鳞甲光,直到快烧尽最后一丝光晕,三叉神经突然疼得厉害。向导说这里是大柴旦,海拔超过四千。
那夜几乎没睡着,白天寺中僧侣的鲜红色披挂化身夜神的压抑,霎时又化成暗红色的血珠爆裂开来,空留满脑子胡思乱想,却又难以想深。
终于熬到天亮,同行旅友把自己叫醒,说房间没有空调,冻得浑身发抖。也不知真假,反正我没感觉到。不久向导就催促我们用早餐。这里的早餐通常是牛肉面,甚至向导一日三餐都是如此,好奇他为何吃不腻。
当地居民基本都是伊斯兰教,每天都要做礼却又信奉知识,向导问我们这群读书人一个物理问题,他得意洋洋地问,仿佛这个问题问过很多次而从没人能答上来,“冰块放保温杯里会化吗”,一时我没答上来。向导原来离过婚,古老的可可西里仍然保留着父母包办婚姻的习俗,上一个娘们,他不喜,心凉了,就像那保温杯里的冰块。
他称呼自己为小马哥,并不意外,这里的男性普遍姓马,但他是最潇洒的那位小马哥。拍照手法一流,在散落着黑色颗粒状动物粪便的草地上,表演倒立和空翻;在我高反严重徒嚼西洋参的时候,折开装着葡萄糖液的玻璃管,倒在纸杯中递给我,然而不小心把手指割破,鲜血直流却皱着忧郁的眉头说不要紧。车在半路抛锚了,小马哥手撑后备箱苦恼皱眉的画面不巧映射在反光镜中,被好事的旅友抓拍到,并愿称之为永远滴神。
越往偏远乡镇走,牛肉面越是简陋乏味,泡面都成了奢侈,终于在一次九点落宿的晚上吃到了现点的炒菜,没忍住,点多了。羊肉极香,孜然胡椒很到位,但没吃两块就有饱意了,或许也是高反的缘故吧。吃罢羊肉人已醉,开始说着不三不四的情话,局外的店小二依然面无表情地在接客,伟大的历史总是诞生在平凡的时刻。
一路向西,天道的尽头是雪山。伴随雪山呼吸的是山脚下的孜然羊肉盖浇饭,即使美味相佑,半程便觉呼吸见肘,缓踏木质文艺台阶,终见祁连山风雪。
被山环抱的阿柔大寺罕有人烟,这风雪或许并不养人,藏民小娃娃脸上黝黑,手臂风干起皮,一笑漏出大门牙,却意外洁白。巧逢大人们集中礼拜,这群野孩子拉着我们到无人的庙堂上蹿下跳,跑到鞋带松开,弯腰系着,念叨“鲁咔咔鲁库库”的藏语。
至今都没机会再问小马哥这句藏语的含义,只剩下旋律。鲁咔咔,鲁库库,鲁咔咔,鲁库库,恍若催促年光,旧时流水知何处,这里有芳草天涯,有参差烟树。那就理解为芳草和烟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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