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20年3月1日,CA983,我从北京飞往洛杉矶。飞行距离10037公里,飞行时间12小时。
这一天,新冠肺炎中国确诊病例总数79972例,现有确诊34992例,治愈人数42107,死亡人数2873。美国确诊102例,死亡3例。海外总确诊10593例。
14:30,对着镜子戴好口罩,朋友送的KF94,应该防护级别很好,特意留着上飞机用。戴上发现太大了,脸侧有很大的缝隙。这说明我脸小?嗯嗯对,好吧,朋友说抖音视频上有应对方案,于是找了曲别针,穿上挂耳绳,再别到后脑勺,好了,正合适。谢谢抖音:)默默计算了一下,一切顺利的话,大概需要连续佩戴口罩戴18个小时。18.....
15:50,一路畅通无阻,到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候机大厅、安检处、免税店,所有地方安静得让人心酸。
平日里我喜欢的这个北京特色的小亭子,这时候显得很沉静。
繁忙时一座难求、等一碗牛肉面要排长队的休息厅,如今是这样的画风。
想着飞机上就不冒险吃饭了,果断决定要在休息厅吃点东西。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摘下口罩,还是很有一点心理障碍。这些食物,可否支持我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心情紧张,囫囵吞枣,食不知味。只隐约记得咖啡很难喝,没有我在海南岛每天早上的雀巢速溶味道好。
到达登机口的时候,意外遇到如火夕阳。旁边也有一个女生,拿着手机对着它拍照。在这样沉默阴暗的时刻,大自然的光芒,让人心生感动。
登机的时候,与换领登机牌时同样的审查又进行了一次。所有文件再一次捞出来全部审阅,工作人员说,他们和登机牌那边是两个不同的部门。还好,登机牌那里审了30分钟,这里只有5、6分钟。审查严格是好事,说明流程制度规范。这时候听说北京公司同事从外地回京,小区必须要房东与她同住一屋,监视她隔离14天,否则不让进小区。但一共就一间房,怎么同住呢?显然是不合理的要求。打电话叫来警察,警察也表示无能为力,这是小区规定。同事到外面想找酒店隔离,找了几个酒店,都说有政策,不可以接纳外地来京人员住店隔离。她已经一路开了七个小时的车,不知道今晚何处可以安身。我自己回京前也仔细查询了北京政策,最后选择在酒店住宿中转。在这座生活了几十年的大都市,走到自己家门口却不被政策允许、回家无门的感觉,也是终身难忘。
18:45,飞机准时起飞了。我的右侧座位是空的,很庆幸。我坐下来,先拿消毒纸巾仔细擦了手、手机、iPad、包包提手、护目镜、小桌板、扶手,以及我座位范围内所有可以擦的东西。心里好像觉得安全一点了。空姐很亲切。起飞不久,给我拿了一杯苹果汁,一盒酸奶,一瓶水。我小心翼翼解下口罩,小口把苹果汁喝下去。喝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应该用酒精擦擦嘴再喝?也不行,口罩外面的脸部也是污染区,别再弄混了。其实,做到完全防护,对于普通人而言,真的是太难了。就说出去买菜回来吧,身上无一处不是污染区域,先洗手还是先脱衣服,又或者如何洗脸,如何处理那些菜,总不能每做一个动作都洗一次手,也不能每一根黄瓜、每一片菜叶都喷了消毒液再去用手拿。所以,也就是尽其所能吧。
19:30,开始在iPad上画画。在海南岛闭关的日子里,参加了泡泡七天视觉营,基础薄弱,每天只能勉强完成作业,看到班里大神级的同学作品,心生许多羡慕,默默存下了很多漂亮的样版,终于有时间一点点完成一些了。
21:30,完成了两幅小作,再次确认自己实在没有画画天赋:)困意袭来,确认了一下口罩密度,已经连续佩戴7个小时了。幸好口罩质量不错,没有皮肤过敏。年后家妹从海南返回广州途中,深受口罩过敏之苦,如今想起来都替她难受。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口罩里面的空气,再次安慰自己说这些空气都是过滤好了的健康的空气,然后,睡觉。
凌晨3:00,飞机强烈颠簸,惊醒。深呼吸平复自己的紧张心情,就这样,一切交给飞行员,交给机长,相信他......冥想,放松......起飞前,我已经把“爱你们”发在了咱家还有好朋友的群里,就算有什么事,也已经把最重要的话说了...... 开始回想一些具体的事情,开始在脑海里播放自己喜欢和熟悉的音乐......然后,飞机飞稳了......我也再睡不着了。脑中纷繁乱象,闭着眼睛开启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模式。
5:00,客舱的氛围灯由浅蓝色变换为浅黄色,随后开始非常时期的早餐供应。彻底睁开眼睛,发现居然有些眼屎。怎么办?去卫生间洗,不行,水太小,不可能用肥皂彻底清洗脸部所有口罩外面的区域,而且,眼睛啊,多么危险的地方。最后决定,先用酒精棉片小心清洁了眼睛周围,暗自庆幸昨天因为担心会有小伤口所以没有用镊子修眉,不然这时候简直不要太惨。然后用空姐发的不含酒精的湿巾,小心翼翼地清洁了左左右右各四个眼角。搞定。觉得自己很有智慧的样子。
空姐开始询问早餐食谱。吃不下什么,也想尽量缩短进食时间,要了一杯热茶,一杯橙汁,一个小面包,居然还有小盒水果,算是意外之喜。葡萄干吃了几粒,想起身在武汉的闺蜜。身为大学附小书记的她,老公是大学校医院的主任,常有一线任务,女儿在日本留学,闺蜜便常常独自一人守在家中。算下来和大多数坚守闭关的武汉人一样,已经48天了。昨天她刚说起来,葡萄干和瓜子,各自只剩下一小把了,还是非常节约着吃的情况下。看着我手中这一袋葡萄干,突然觉得很奢侈。
吃完早餐,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起身,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唯一一次去了卫生间。整个过程,每一下呼吸都是小心的。回到座位,再次清洁所有区域。快落地了,看向窗外,云海十分美丽,若心情也这般明朗就好了。
换到洛杉矶时间
3月1号 14:28 落地,给接机的先生发出第一条微信:“美国海关没什么新政策吧?”收到的答复是:“没有。”
14:50 由于航班限制,我们飞机上有飞往旧金山的客人,他们排队先下。我排在洛杉矶的旅客中,尽量试图与身前身后保持一米,但仍然觉得呼吸可闻,仿佛置身于无数危险中,只好安慰自己,国内已经防控很严密了,能上飞机的人都和我一样,是安全而健康的。出机舱,每十人一组,分次放行。机舱外,美国CDC的员工站成一排,面前是一米线。接过我们在飞机上填好的健康申请表,然后一对一问话,非常礼貌,过去14天有否去过武汉,湖北,有没有什么健康状况,末了是非常小心而礼貌地测量体温。体温正常的话,就继续往外走。
15:00,走到大厅入口处,有CDC官员,先询问希望用什么语言交流,我去了中文通道,拿到一个印刷清晰的A4大小的指引册,中英双语,图文并茂,要求接下来14天自我隔离,并将每天两次体温及状况记录在册。工作人员应该是台湾人,台式普通话语速不快,表达清晰。之后去往移民局通道。
15:10,海关大厅前所未有地清静,排队通道空空如也。所有来自中国的航班是一个单独的通道。人不多,通行速度很慢,询问很仔细,等待的人心情和脸面上都很平静的人不多,我也是焦虑的人之一。终于轮到我,问了两句就让我拍照,我把口罩往下拉,拍照的时候没敢吸气,再戴上的时候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移民官说我离签证到期日太近,来回说了好几个回合,到后来我已经放弃跟他理论,差不多已经绝望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给我签过了。微微探着头,亲眼看他写下签证的新日期,心中刚刚踏实了一些,没想到紧接着,他站起来,他居然站起来,走出他那个小门,接着把我带到另一个通道,示意我再次排队。我心中一紧,随即发现这条通道也是全部戴着口罩的中国人,还看到几双有点印象的同机乘客的眼睛,原来大家几乎都需要在这里等待第二次询问。那好吧,再次开始排队,保持距离,调整呼吸,放松心情。
16:00,第二轮移民官问询。仔细查看了所有资料,询问了我在美国的工作职位。接着就是来回翻阅资料,查询电脑,一言不发。当他结束敲击电脑,开始低头在纸上刷刷写的时候,我预感到大事不妙。果然他也站起身,也打开门,也示意我跟他走。我尝试询问他是否有什么问题,他一脸严肃,完全没有理会我。走了一路,我的心往下沉了一路。路的尽头很快就到了,果然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当他打开屋门示意我进去的时候,我在想,今晚回北京的航班是几点,然后想起来我幸好临行前往随机箱里多放了一包口罩。
传说中的小黑屋,其实不黑,四面墙都是刷白的,大约有中小学最常见的教室那么大,一排窗口,五个官员,有的问话,有的看资料。六七排座椅,来自各个国家的人,基本都是无奈或焦灼的一张脸。我环顾了一下,尽量找了身边空位较多的地方坐下,等待叫号。现在我也是其中的一张脸了。前排是一个年轻的中国妈妈,带了两个3岁多的双胞胎儿子,两个儿子走路还不是太稳,十分活泼,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东西。另一个中国面孔的女人主动过来,跟她轻声攀谈。原来年轻妈妈是没有更新EVUS信息,被质疑。现在孩子爸爸在机场外面都快等疯了。而另一个年轻女子,老公是美国公民,据她说符合入境政策,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需要再次询问。
16:30,国航工作人员走进屋子,询问哪些人是国航旅客,并将行李牌拍照。说是要把这些行李集中起来,一旦需要遣返,方便查找。之后,又进来一个中国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三个人的口罩都戴得松松垮垮,一屁股就围坐在了我周围的座椅上。据说,这位妈妈是因为移民官觉得她和照片上面的样子不太像。
17:00,之前的年轻妈妈被叫到窗口问询,之后回到座位继续等结果。十分钟后,国航工作人员直接推了她的行李进门,告诉她被拒绝入境,需要自己购买晚上的机票回国。妈妈表现得很冷静,接过箱子,给吵闹的双胞胎儿子分别摘下口罩,一人塞了一个面包到手里,轻声叮嘱他们慢慢吃。儿子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妈妈说:我们见不到爸爸了,妈妈带你们回中国。说完后,年轻妈妈自己去了卫生间。我很是钦佩地望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突然也坚强一些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再次飞回去,我也许还可以帮她照顾一下两个孩子或是拿点行李什么的。我感觉自己的呼吸真正平稳了下来。屋子里不允许使用手机,当然也是没有任何手机信号的。不知道我家先生在外面等得有多么焦心。这么长的时间,他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我出关不顺。没事做又没心思看挂在墙上的电视,只有观察那五个官员。有一个很凶,经常大声说:不要使用手机。那个官员也是之前与年轻妈妈对话的。我暗自祈祷等会儿不要让我面对他。五个人中有一个官员是会说中文的,我准备如果不行,就请求中文帮助。
17:10,窗口叫我的名字。发音十分奇怪,我听到第三遍才确认是在叫我。既不是那个很凶的官员,也不是会讲中国话那位,是比较年轻看上去特别是后来回想中觉得比较面善的一位白人官员。仔细询问了不少问题,我语速放慢,确保能听清他的问题,以及他能听懂我的回答。之后他离开,看上去要请示上司,我强迫自己冷静地在窗口前坐下。他回来的时候是站着的,我也站起来,跟他面对面。他歪了歪头,说,请回座位等吧,给我五分钟时间。我说好的,然后走回座位,再次想起来,如果飞回中国,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还有备用口罩。另外,回国时间长了,似乎都忘记了现金这个东西,找了半天,连2毛5的美元硬币都没找到。这里没有支付宝,大约连一包饼干都买不到了。过了大约六分钟,他再次在窗口叫我的名字,我看到他收拢所有的资料,盖章,交给我,示意我可以正常出关了。我保持着脸面上的冷静,非常真诚地感谢了他。
17:25,我终于踏上了通往行李提取厅的电梯。找到箱子,又被告知,需要过一个检查箱子的A通道。幸好这次箱子都不沉,勉强还可以搬动。
17:30,出关,与先生会和。他说他已经在长椅上哭了好几鼻子,旁边有人直看他。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四十多天分离,我们见面时,没有往常的拥抱,没有牵手,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保持距离啊......
上车,全程零接触,全程戴口罩。到家后,先生下车,为我打开车库门,我侧身,确保没有触碰任何地方,进入我自己的隔离房间。先生准备了全部干净的被褥、毛巾。我看到我熟悉的梳妆台,在最艰难的时候,我曾经认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抹脸、吹头了。
18:30,持续佩戴口罩20个小时之后,终于取下了口罩。自由呼吸真幸福。小心翼翼走进洗手间,更小心地把所有衣服放进盆里,开始彻底洗头洗澡全身清洁。洗头发的时候想,还是应该戴全包裹的帽子,不然洗头发的时候,怎么知道哪一根头发沾上了病毒,这一根染了病毒的头发在被彻底清洁前,先冲了水,这水又流进了眼睛、嘴巴......唉算了,不能想......
洗完澡出来,才真正有些放松的感觉了。按照美国政府规定,今天的我,正式进入14天自我隔离期。隔离,多么熟悉的字眼,多么熟悉的状态,已经很有隔离经验了,毕竟,48小时以前还在中国的我,已经被动和主动隔离了48天了。
屋子里,先生准备的一束红玫瑰,正在壁炉上盛放。
汇总一下,疫情期间的飞行需要准备的清单包括:
1、防护级别较高的口罩,或一次性外科口罩,四小时或感觉口罩潮湿时更换;
2、消毒用品,包括免洗手消液、可以带上飞机的酒精棉片或消毒棉片;
3、普通湿纸巾,擦脸擦手或是擦......你懂的;
4、帽子,可以护住头发,或至少一根橡皮筋,女生可以把头发扎起来;
5、护目镜,如果你希望戴......实际操作有些困难,因为大概率护目镜质量普通,我自己买了两幅,一个满是塑料毒味,晾晒多天也无法使用;另一个塑料镜片上满是划痕,勉强戴上,走路需要小心,会看得不太清楚。飞机上除非一直不看电视不看书不使用眼睛,否则视觉效果太差。或者你可以买到质量好又清晰的护目镜,又可以忍受整个口鼻连同眼睛都被持续封闭的感觉。对全副武装还要高强度长时间工作的医护人员深深敬佩,他们就是英雄,超越所有好莱坞大片的真实的英雄;
6、化妆棉,如果你有。亲测,夹在耳后,放在耳朵和口罩挂绳中间,可以极大地缓解耳朵疼痛。即便如此,佩戴20小时之后,我的耳朵还是磨出血印了。
以上,共勉,欢迎补充。
如果,你必须出行,祝你顺利,平安!
既然躲不过,让我们更好地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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