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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初,张大爷的四个孩子接二连三地考上了大学。那几年,张大爷腰杆挺得倍直,慢悠悠地从村东头晃到村西头,听着人们“啧啧”的赞叹声,张大爷的自豪从心底抖到了眼角,鱼尾纹也乐呵地跟着上下攒动。孩子们后来大学毕业,分到了不同的城市。
儿女们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来。三室一厅的房子显得很大很空。张大爷和老伴儿每天牵着孩子们给买的小狗散步,还和小狗拉拉家常。小狗听张大爷絮叨地讲起了孩子们小时候的各种趣事,以及每个孩子的脾气秉性。心情不好的时候,小狗也会汪汪地叫上几声抗议。人和狗累了,就坐在阳台上看着变化莫测天空,一看就是半天,天空本来是蓝色的,慢慢变成了灰色,后来又变成蓝色。
周五晚上张大爷接到大女儿周六要回来的电话。本来还想多听会女儿的声音,女儿却急促地挂断了电话。张大爷抬高了很多分贝,对也站在电话旁边还没回过神的老伴儿几乎是吼着说:“明天大女儿就要回来了,你要多买点女儿喜欢吃的菜。”
周六上午,张大爷一大早就吃力地把被子抱出来晒,以前一口气都能干好的活,现在他要喘好大几口气,甚至他还担心哪口气说不定还会上不来。他哼唱着豫剧唱段,一会儿到阳台踮起脚跟向院子的路上眺望,一会儿又把手机拿出来翻翻看看,生怕错失任何一个女儿的电话。他还大声地给路过的人们打着招呼,大家都知道这个平时最沉闷的家庭马上就要有点生机了。
老两口忙着准备饭菜,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过12点。老伴望着挂钟小心翼翼地说:“你打个电话问一下女儿到哪了?”“你别催,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张大爷的强忍着其实自己也掩饰不住的焦虑。夫妻俩面对面坐在沙发里,谁也没有说话,担心和不安在空气里蔓延。
终于熬到下午三点了,张大爷突然又来了劲儿,颤巍巍地起身去收拾外面晒的被子,又平整的铺好,一个褶皱他都认真地把它抻开。又高声对老伴吆喝:“女儿很忙,看样子上午回不来啦,傍晚就会到啦,你快去准备晚上的饭吧!”老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强自镇定和失望。她也像从梦中刚刚醒来一样,慌忙小跑着走进了厨房。
夕阳红透了天空,极不情愿地落下了西山。老伴说:“你打个电话问问女儿还来吗?”张大爷眼皮抬不动似地说:“女儿经常出差,当差的人也不自由啊,我们不要影响她的工作。”张老汉虽然这样说,但他的声音里一点底气也没有。“你别担心,如果有事,女儿就会打电话来了。”张大爷又故作坚定地补充说。
夜里,张大爷像一根油锅里来回翻动的油条,没有一点睡意。老伴儿小声说:“明天上午女儿就回来了。”“快睡吧,明天你还得给他们做好吃的呢!”张大爷为老伴儿掖了一下被子说。
天刚蒙蒙亮,张大爷和老伴儿就起来了。小狗亲热地过来蹭他的两腿,他也懒得搭理,更不用说去带它出去溜达。胡乱地吃扒拉几口饭,张大爷再一次吃力的把女儿的被子抱到外面晾晒。随后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门口。他一会儿把手机拿在手里看看,摆弄一下,一会儿站起身揉揉眼睛向外面看看,一会儿又转身看墙上的闹钟。身边绕来绕去的小狗让他突然感到厌烦,饭菜飘满的香气他闻起来也没有了胃口。
时间在恍惚中到了下午一点多了,电话突然响起,张大爷手忙脚乱的抓住手机,大女儿说她有急事临时出差了。挂上电话,张大爷看到老伴转过脸偷偷地抹着眼泪。他上前拉着老伴儿的手安慰说:“老婆子,下周女儿就来看我们了,你要给他们做好吃的哟。”张大爷感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假。老伴低着头,用小得好像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孩子们在外工作太忙不容易,知道他们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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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爷收好散发着太阳味道的被子。本来想出去溜会狗,又怕路人打听有关他家女儿回没回来的消息。就习惯性地登上阳台,又习惯性地抬头望向了天空。一朵朵的白云,随着风儿变幻着模样,眼看着它们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只剩下一片天空,那么的寂静,那么的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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