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货车沿着盘山公路往深山里进发。
这段山路曾经发生过不少车毁人亡的事故,有的车拉着货从绕山公路上冲下山涧之中,大多是因为坡道太长太坡,导致刹车失效冲出公路,或者是因为没有控制好车速,侧翻入山涧之中,一旦掉入山涧那是九死一生。据当地人说,有个女司机开车到半山腰中,脚不停地颤抖,最后停在山腰上不敢开了。由于坡很陡,地处偏僻,很长一段没有人家住,过往的货车在爬坡蜗牛一样,飞车贼也常在那段路抢劫货车司机。以至于后面发生一起惊天大案,专项打击后,这段路才更安全了些。
大舅的这部STAR最后也坠毁在这深涧之中,不过这是后面的事了。
车在陟坡上引擎发出不同音调的嚎叫,时不时响一声高吭喇叭,提醒处在弯道盲区的对向车辆。车像蜗牛一样缓慢地爬到了山腰上的一处视野开阔处,那山脚下的村落已如撒在绿色棋盘上星罗密布的棋子。车艰难地爬上了坡顶,开始滑向一条很长的下坡路,斯泰尔不停发出“嗞.....嗞”的刹车声,驾驶舱很高,看到路旁的深谷,仿佛人要坠入深谷的感觉。车上三人都默不作声,我紧紧抓住天窗上的把车,抵抗着身体的前倾。下完长坡后,车左拐驶入一条很狭窄的林区公路,车道窄得只能分毫不差地碾过车的轮胎,车在密林中穿行到了林场的工区。停下车后,大舅问那木材商人老林害不害怕,以前有没有走过这样惊险的路。我则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
普宁木材商人姓林,约莫有五十多岁,脸膛很黑,个子矮小,普通话说得虽说费力但基本上也交流无障碍,对人也挺和气的,一副老成持重模样。他在车上说话也不多,估计也是因为说普通话费力影响了交流。
在堆满圆木的工区里,老林与装卸工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装卸工开始用最原始的方法,用绳拉,撬棍撬,硬生生的把十多方圆木堆上了车,车厢上弓起了一个圆顶,并且在车货箱上了很多紧绳器,死死地勒紧车上的圆木。
那时候的货车也是超载的,九吨的货车至少装了十四、五吨圆木,那些装卸工在装车完后,老林付搬运工的工资,为首的又向老林讨要饭钱酒钱,老林只好又多给了他们一百块钱。
车满载圆木后,车行驶得更加慢了,重载的车显得特别笨拙迟钝,方向盘转动起来特别费力,一路都是刹车气泵的“嗞嗞”声,感觉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都要来得漫长,重载的大货车不能急刹,转弯的车速也不能过快。上坡时发动机的水温表几次都快要达到90度了。大舅说如果水箱的水开锅了,发动机会报废掉。不得不把车停在坡顶上驻车一段时间,等水温下降后,再向下一个坡进发。
车到了县城郊区,老林要从本地唐姓商人那儿拿到木材的放行手续再能往汕头方向畅行。大舅把货车停在路边,按了几声高音喇叭,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敦实方脸的男子。他攀在副驾门框上,对老林说:
“老林,还有二千多元的货款,你要付掉,否则放行单我是不给你的,我觉得你靠不住。”
老林操着结结巴巴的普通话着急地说:
“唐老板,我们不是说好的嘛,货到了汕头再付给你余款的啦!我现在身上经没有带够钱的啦!”
那唐老板扬扬手中的放行单,又说:
“我现在又觉你靠不住了,你如果不把钱付给我,就不能走。”
说完跳下车就走了。
老林一脸的无奈,他与唐老板商量好,货到广东后再付余下的二千多元尾款才去装唐老板的木头,货装好了,唐老板却变了卦。老林想请大舅帮他担保,或者先帮他把货款垫付了。大舅的运费都还没有结清,而买车的钱还是借来的,不愿意淌这混水,婉拒了他。老林急得像热锅的蚂蚁,只好让大舅把车停在了一个饭店的停车坪上,他再去想办法。按那时候的规矩,耽搁货车一天得支付车主一天两百元的费用。
过了两天后,老林终于借来了钱,是另外一个在本地开饭店的潮汕人借了他两千多元,老林与他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那时候的二千多元还是很大一笔钱,相当于一个上班族不吃不喝两年的工资。一个萍水相逢的同乡能冒这风险对同乡慷慨出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那唐老板拿到钱后,把钱小心翼翼的点了两遍,把放行单交给了老林,心满意足走了。老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怨言,这不得不佩服潮汕人的耐性。
而我面对老林心里却有一丝的羞愧。
老林把放行单拿到手之后,车终于可以往广东方向出发了,同样越过那座林场的高山之后,经过一个邻县,就到了梅州地区。那儿的建筑与家乡都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贫穷。只是到了潮汕地区之后,地形开始变得平坦起来,气温也越来越高,炙热的太阳把柏油马路都快要烤化了,车胎行走在路上哗哗作响,远处的路面上影影绰绰,飘动着热熖。发动机的热度透过隔热棉传导到驾驶室内,把车窗全都打开都无济于事,因为空气都是热的,只有不停地喝水,来缓解身上无法散发的热。
潮汕地区的民居明显有与其他地区不同的特色,屋檐的角上都是翘起一个弯钩,他们那明显要比赣南的民居要阔绰,路两边的房子要不是用石头砌的,要不就是用青砖砌的,窗户开得很小,估计也是为了抵挡台风吧,赣南山区是不会有很强烈的大风暴的。即使是土坯房保留个百来年,也是不成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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