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阿凯手里夹着烟,却好一会儿没动静了。
他睡得很死,蜷缩在一角,一只胳膊压在大腿下,一只手搭在床沿,保持着捏烟的姿势。
我跨过他,下床穿上拖鞋,摸索中,砰砰几声脆响,啤酒瓶当啷滚了一地。
我拿过他手里的香烟,狠狠吸了一口,但这并没使我的头疼有所减缓。
月亮透在窗外,月光洒在屋内。半张床和整个书桌被照得清清楚楚。
原本藏匿在黑暗中的魂灵又纷舞在月光下,青色,红色,橙色,蓝色,无数光线绕在一起,
每一刻都如万花筒般,变化出别样的形彩。
我丝毫不觉兴奋,因为魂灵每一次动作,就嘶嘶嘶冒出恼人的声音。听在耳中,像是手掌急速的划过尼龙绳,绳上的倒刺将我的手剌得血肉模糊。
如今困意在我的头皮下方游转,魂灵的声音又刺激我的神经,我的大脑里一团石灰。
“呼——”我喷出一口烟雾,待其升腾消散,径自走到阳台。
茶几上摆着隔了一天一夜的冷茶水,本不该再喝了。我咽咽口水,只能咽下一口细小泡沫,遂将茶水灌进肚子,聊解口渴。
我望向窗外,阳台的防盗网还没安装。楼下小花园的花丛中一阵耸动,擦差擦差每一声都像敲着重鼓。
屋内那彩光般的魂灵我可以暂不在意。但每天晚上,我最要防备的就是有形的魂灵。不知为何,他们一举一动,声响似是开了百倍的喇叭。
我手向后摸,抓住挂在藤椅后背的袋子,抽出里面的伸缩鱼竿。
用力甩去,鱼钩似乎抓住什么,我使劲一提,喀,花丛轻轻一摇,透出一个红衣身影。
暗暗的荧光如琉璃,隐约看见她嘴里的鱼钩和咀嚼着的玫瑰花瓣。
但不细致看,那花瓣仿佛被风揉搓,像口香糖般被嚼着。
月光从她身后照来。背光下看不清她的脸。
咔嚓咔嚓,她还在嚼,我脑仁里似乎长了个兴奋的小孩,随咀嚼的动作舞蹈,我第一次因为失眠而感受剧烈的疼痛。每晚都有个有形的魂魄来楼下捣乱,我只有赶走他,才能享受片刻安宁。
我本来想直接说滚,吐出口却用询问的语气道:“谁!”
“我叫陈雪。”回答这么大声,莫不是怕我耳聋?
长久的失眠,令我总是词不达意,意识与动作化作两条平行线。
既然她已经告诉我名字,我想问你是哪家的小孩。
不料角落里的萨摩耶翻动身子,朝我抛了个媚眼,我脱口道:“你是哪家的狗?”
女孩顿了顿,回答了我不知所云的呢喃。
“宁海路3栋402。”
我觉得凭我此刻的意识,已经如同行尸走肉。
她每说一句话,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正刮擦耳膜。
我即使捂住双耳也毫无作用,声音是通过灵魂共鸣的。
我想说“我真累了。”然后摆摆手,好赶她快走。
结果我说,“我吃饺子了。”然后招了招手。
女孩一步一步过来。脚上荧光灿灿的凉鞋踩得地面砰砰作响。
我腾的起身,一脚踩到窗沿。
但我不敢再说话了,我已经无法说出真实心意,嘴已经成了摆设。
我飞身跳出,只想远离难耐的噪音。
街上一个工装身影的人手捧花盆闪出,也朝花园走来。我与他撞个满怀。那人摔倒在地,散落成一个个琉璃珠子。
女孩正好在身侧,我拎起她,揉成一团,塞到花盆里。霎时间天地寂静。
趁着没有新魂赶来叨扰,我枕地而眠。花叶和泥土的气息很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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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元小说训练营 140号 形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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