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夫人

作者: 就是厂长 | 来源:发表于2022-12-20 11:21 被阅读0次

    茶花夫人,是我为村里一个女人生造的,一个十分贴切的敬称。但我从没有当面这么叫过她,甚至,我跟她几乎没有交谈过。

    按村里的辈分排行,我应该叫她奶奶。我母亲喊她姑姑,所以自小教我叫人时,说见到她要叫XX奶奶,但她看上去却很年轻,叫奶奶实在是让我觉得难为情,因此,当我不期遇到她时,或者避无可避要经过她,只得硬着头皮,飘忽的低声喊一句“xx奶奶”就算完了规矩,可她一点儿没觉得不合适,热情洋溢地回应“你在这里玩啊”,“你要去哪里嬉”之类的,音量比常人高出很多,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要像飞出来的云霞。

    为什么说茶花夫人是一个十分贴切的称呼呢?这里要将这个词组拆分成“茶花”和“夫人”两个故事来讲。

    先说夫人。

    她家位置在我家对面,中间隔了约一百米的菜地和树林,从我家望去,只能看到她家二楼的红色贴砖廊柱和黑色的瓦屋顶,除了早晨能听到她丈夫发动摩托车出门的声音,白天听不到她们家任何动静,好像平时都没有人在家,只有到了傍晚的时候,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经我家门而过,对面就会缓缓亮起电灯,微弱的灯光穿过外墙大门,从夜幕里的树丛中渗透过来。

    他的丈夫是村里唯一的电工,全村犄角旮旯所有电线的日常检修,电表维护抄记,往返联络村各小组和乡供电局,整个村落的光明都在他人一手,可以想见他日常工作的繁重,快要忙到两头见光。

    但他也是村里为数不多吃公家饭的人,这也意味着他们家不用像其它农民一样每天往田间地头跑,不用风吹日晒在地里刨食吃,自然也不常在田间地头“抛头露面”。所以,她的皮肤白皙,而且脸上总有一层奇怪的粉白,想在想起,她显然是化妆了,小时候不解,是因为认知里不知道有“化妆”这种事情存在。她的下巴圆润饱满,盘起高耸的发髻,挂着两只金色的大朵耳坠,走起路来板正的肩膀,高高胖胖的身材,却迈着比常人更窄的步幅,看上去竟有种婀娜娉婷的感觉,当她和其它妇女站在一起拉家常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就是我们村的“第一夫人”。当然,如果仅从举止仪态上,称她是“第一夫人”,显然有失公允。

    她是一位教子有方的妈妈,她家的两个儿子都考上了大学,是在大学扩招之前。这在农村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她会阅读,家里甚至有“藏书”,同村妇女中不识字的大有人在,更遑论阅读了。

    我怎么会知道她家有“藏书”呢,这就要说“茶花”的故事了。

    这里的“茶花”绝不说的是香奈儿的山茶花1号香水,而是她借过书给我看,其中有大仲马小仲马的一本《茶花女》,虽然书中情节已经全然没有印象,但这本书名我始终记得,遂以“茶花”来指代她。

    那时候我念初中,喜欢文学,看的书籍大多难逃郭敬明和韩寒。暑假的时候,躺在竹席上,吹着风扇,沉浸在《幻城》中雪族与火族的战争中,也为《三重门》文中的一些梗而不禁捧腹。就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傍晚,她路过我们家串门,问我上几年级,学习如何如何,就碰巧说到读书,她说她家有蛮多书籍,都是世界名著,喜欢看的话可以去她家拿,听到她这么说,正好书荒的我自然如获至宝,却有几分忐忑。

    可是,我以前从未去过她们家,踏进过她家围墙一次,即便小时候去主日学她家是必经之路,但也从未打过照面,她家看上去总是主人不在家的样子,铁门却一直半掩着。从冬春之交她家的橘子园里白花蕊蕊,到夏天她家柿子树叶浓荫遮蔽,再到初秋院子里的枣树伸出墙外挂满了果子,悬于头顶,一伸手就能够到,我却从未采摘过一颗。她家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和神秘感,让少年的我也不禁怯生生。

    我记不清确切是哪个时段去她家叩门求书了,但依稀还有一些模糊的场景,我在院子外喊了一声“xx奶奶,在家吗,我来借书了”,无人回应我,我斗胆进入院子在厅前台阶上又问了一句,她听到在后边的厢房大声地回应到,“好,XX,你自己去房间里拿,在柜子上。” 我进到她的卧室,也不及细看房间摆设,只是觉得不够透亮,在她说的地方看到一摞书,遂偷也似的抽了几本,到客厅外喊“XX奶奶,我拿到书了,我走了”。从始至终,她都没走出来见面。

    后来,她还陆续借给我张爱玲的文集《色戒》《半生缘》,现在脑海里还嵌了书中一页,反光的黑色覆膜扉页,上面印着张爱玲身着盘扣的旗袍,长长的脖子和面无表情的表情。借的众多书中,还有一本关于刘晓庆的书,现在想想也是蛮奇怪的。

    那个暑期,我读完归还她借我的书后,就忙于升高中,也再没去过她家,直至现在也鲜少见面,听邻居说她去已经在深圳定居的儿子那儿,帮他们带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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