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菜市场买东西,路边有无数卖橘子的小贩。这时候的橘子已经很便宜了,一个月前十元四斤三斤的水果,现在只卖到一元一斤。有更差一些的,只卖到五元一斤。
一个很有特色的三轮车,载着一车橘子,在某个角落。之所以有特色,是因为它太过安静,尤其在这么热闹的菜市场。菜市场到处充斥着“好吃的橘子一元一斤,香甜的蜜柚十元两个”这样,有破旧喇叭发出的声音。可它就是不发一言。
我向来对安静的某处有好感,自然走过去观察。
卖橘子的大爷戴着眼镜,也安静着,看见我去了,才夸自己的橘子鲜美。我看了,也觉得橘子很漂亮,于是想吃一瓣试试。
大爷脸上突然露出紧张的神色,说:“这些都是我精心照顾的橘子,当然都很好吃,那还用试?”
我说:“嗯,我能吃一瓣试试吗?”
大爷说:“其他人卖的那些橘子甜得要命,一点天然的味道都没有。”
我说:“我想试一下。”
大爷艰难从车后拿出半个橘子,递给我:“我这橘子,酸酸甜甜的,水分很多,特别好吃。”
我拿了一个,吃了,好酸。
我问他:“这橘子多少钱一斤?”
大爷回答:“十元五斤,便宜嘞。”
我说:“算了,这个橘子好酸。”
大爷语气马上严肃:“不喜欢吃你就走吧,搞不懂你们为什么都要吃,以后不给你们试了,十个人有九个人说酸!你们懂什么是好东西!”
我说“哦”,就转身走掉。
大爷脸色通红,还在我身后说些什么。我却已经走远了。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毫不犹豫掏钱买五斤。而现在我只想告诉大爷,无论你有多么呵护那些橘子,酸就是酸,大多数人只会吃那些又便宜又甜的橘子。
想到这些的时候,突然觉得很悲哀,于是没有回头跟他说这样现实的话。
回家的路上,我告诉阿俊。他说,不会,我就喜欢吃那种酸甜酸甜的橘子,可能是个人口味不一样吧,太甜的橘子我吃不下去。
我有点兴奋,说:“那我们回去买十斤吃吧?”
阿俊说:“已经走了,就不用回去买吧。”
我点点头:“嗯。”
2.
我们店对面是个杂货店,卖各种东西。老板长得胖,每天在门口坐着,一坐一整天,刷一整天抖音。
斜对面是个炸鸡店,卖各种鸡翅鸡腿汉堡薯条。老板也长得胖,每天在门口坐着,一坐一整天,打一整天王者荣耀。
隔壁有个理发店,新开的。理发店里的年轻人大多很消瘦,染各种颜色的头发,每天成群结队在通风口抽烟,一抽一整天。
而我的时间都花在观察他们身上,其实也没多大意义。
很久之前的一天,看到一篇文章,里面说,“生活很困难的”,于是不知道怎么就天天想着这句话。我觉得,什么都不懂的生活一点都不困难,什么都麻木的生活也一点都不困难。反而是那种懂一点,又不至于很麻木的日子,过起来才最难受。
有时候我会想到,我曾经也靠在栏杆旁边抽烟过,也曾经打一整天游戏过,也曾经为了杀时间刷几个小时微博过。可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我还有目标,还有想要追求的东西。假如我有一天也会麻木,那也只会变成幸福的正常人,而不是病态的凡人。
有人告诉我,要“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每次我听了这种话,都又开心又难过。如果一个人用自己都不信的话鼓励你,那他是多么无奈地关心你啊。
3.
昨晚梦到小麦,这是自他去世两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梦到他。在梦里,他说自己在医院做了换脑手术,所以才能继续活着。
我们面对面喝奶茶,开一些gay里gay气的玩笑,盯着窗外阳光底下穿着白丝袜的女生看。
我们这样坐着聊天,像他只是治好了一场感冒一样,好像我们的日子终于又回归了平淡。
但始终还是醒了,因为我是不喜欢活在梦里的人,更因为梦是有期限的。
在这件事以前,我对生死无感,对离合无感,对一群人哭得死去活来也无感。而现在更对这些觉得无感。如果见面算在一起,那么人眨眼一次就算一次离别。如果交流算还在一起,那么写过文章的人是永生的,因为只要有人读过他的文章,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有交流的成分。如果感官上的东西能证明人的存在,那只要我不删掉电脑里,小麦蹦蹦跳跳的录像,那他就永远活着。
所以我对生死无感,并且觉得此事无法从通常情况来分析意义。
却总归没有想到,这一场离我生命最近的离别,竟由我最好的朋友的遗体来证明其存在。
回忆总是很多,我不说,你不问,他走了。每个人都沉默不语,眼眶都红了好长时间。结果只能各自生活照旧。每种不能接受的事实,总会被编造出借口来使人正视。而坟墓是永恒的,所以每次人间的节日降临,你都可以亲自为他点一支烟。
有时悲哀,因为人总会死掉,希望总是破灭,口袋里经常没钱。
很多年后,小女孩问他的爷爷:“今天老师给我们讲他小时候干的坏事,讲着讲着就哭了,是因为怕他爸爸妈妈知道了吗?”
“不,因为他不再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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