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村上杨柳
老员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生在了一个幸福的时代，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那时候穷，家里根本没钱供我们读书。大多数人家都让孩子早早出来打工挣钱，可怜啊……….”
老员工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大堆她年轻时的悲苦经历。李海不感兴趣，但又不能打断老员工讲话。所以一直心不在焉的假装在听，不时认真的点点头。这时，王彦洁像平常一样将属于李海检查范围内的不良品递给他，李海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故意将头凑近王彦洁举着产品的手。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摆脱老员工的絮叨。等他觉得这样做对王彦洁不礼貌时，便赶紧把头缩回来。他看了一眼王彦洁的表情，担心她会因此而产生不愉快的心情。两双眼睛的目光在节能灯的灯光下短暂的碰撞在一起，因为距离非常近，两人甚至可以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两人不约而同的赶紧低下头。李海注意到，王彦洁的脸颊比往常变得更红，他自己的脸颊也火辣辣的。枯燥沉闷的氛围中多了一份只有两人感觉到的尴尬。坐着的凳子仿佛长满了尖刺，两人都想起身赶紧离开这个车间。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王彦洁语气僵硬地说道：“你检查的时候认真点。”
王彦洁的这句话仿佛一个人为了缓解尴尬而讲了一个笑话，但是并没有人笑，反而使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假装认真检查产品。最后，默契的再次对视，都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两人之间的屏障随着微笑被打破。王彦洁主动和李海聊起天来。人们总喜欢聊自己关心的话题，因为这样能使他们感到开心。王彦洁在李海刚来那天就听说他是本科大学生。她对此很有兴趣。她询问李海是哪所大学的学生，学的什么专业，学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等等等。面对一连串的提问，李海快乐的一一解答，并且讲的很详细。他不但不觉得烦躁，甚至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而以前，大人们像王彦洁一样对他提这些问题时，他总是敷衍了事，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同一个问题，询问的人不同，得到的答案也会不同。一个人的喜恶总是难以捉摸。李海一边仔细回答王彦洁的问题，一边询问她相关的问题。从这次聊天中，他得知王彦洁是一个中专生，从学校毕业就来到了这里工作。她说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份工作，但由于学历低，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她又不敢辞职，去寻找一份新的工作。她说：“像我这种人，永远不可能找寻到自己喜爱的工作，因为我没有能力。”李海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亮光瞬间暗淡下去，发现她不自觉的缩紧柔弱的身体，像一只害怕寒冷的小猫。他为此感到心痛，产生了一种把她抱入怀里的冲动。他很想对她说一句：我来保护你。但话到嘴边又咽回了心底。最后说了一句十分稚气的话。他说：“努力就好。”
两人的谈话一直被胖女人盯在眼里。今天她没有涂口红，嘴唇惨白无血色，但眼袋和黑眼圈依旧很重。她走到两人的面前，露出难看的笑容，打趣道：“又一个小哥哥被我们彦洁迷住了。”
周围的员工跟着笑了起来，车间了沉闷的氛围变得活跃了些。王彦洁红着脸辩解，语气很急促，一副焦急却可爱的面容。李海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心里对王彦洁多了一份由衷的热爱。他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人。这个女人缺乏信心，对未来感到害怕；这个女人对自己的能力感到自卑，对此感到痛苦；这个女人很柔弱，不够坚强。但是，这个女人漂亮，这个女人单纯，这个女人善良。虽然一个女人具备这些品质似乎并不能算作一个优秀的女人，但在李海的观念里，这些品质已经足够了。爱情在李海的心里开始萌芽，他觉得这个女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他爱王彦洁，爱她的一切缺点和优点。他要得到这个女人，得到永恒而美好的幸福。
爱情是一汪清澈的泉水，它可以滋润已经干涸的心灵。李海的心里埋藏着爱情的种子。他开始突破周围枯燥而沉闷的环境，在荒芜的田地里发现生机与乐趣。他变得热情而活泼。在车间里，在王彦洁不在的时间里，他找任何可以聊天的员工聊天，倾诉内心的欢快感情。他的激情似乎改变了车间里沉闷的氛围。所有人在他的眼里都不在是麻木而憔悴的，他们似乎也变得和他一样充满激情和快乐。他没有意识到，麻木和枯燥依旧存在，只是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和思考。员工们觉察到了他的疯狂，纷纷开始猜测原因。一些谣言也由此产生。刚开始，只是一个人说他和王彦洁在谈恋爱，渐渐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认为，他和王彦洁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甚至有些心思邪恶的人断言，说他强迫王彦洁和他建立恋爱关系。在封闭的车间内，信息的传播速度快的惊人。李海和王彦洁在谈恋爱的消息很快传入了两个当事人的耳朵里。李海对此显得满不在乎，甚至心里乐意听到这种谣言。但王彦洁并不能像他一样淡定，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爱她的男友。她深爱她的对象，她的对象也深爱着她。两人彼此契合，彼此依恋。这个谣言仿佛一把尖刀，夹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感到迫在眉睫的危险。每当听到车间里的员工说起她和李海的关系，她都会立刻打断说话的人，并且澄清她和李海只是普通的朋友，不存在他们说的恋爱关系。充满无趣的工作环境中，稍微诞生点子虚乌有的事情，人们总不愿意它立刻就死亡，总是希望事情的发展朝自己期盼的方向前进。员工们不相信王彦洁坦诚的话语，甚至说她是一个虚伪的女人。他们无所顾忌的造谣，事情往损害王彦洁的名誉方向发展。无知的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他们的瞎编乱造会侵害王彦洁的名誉，甚至为自己制造的谣言而感到沾沾自喜。
王彦洁在面对铺天盖地的谣言时感到绝望和无助。她不敢再和李海聊天，每次抽检都让她感到如坐针毡，恨不得一辈子离开有李海的车间。每天夜晚，她都要思考成千上百遍关于辞职的事情。谣言已经给她造成了严重的困扰和焦虑。她在手机上向李海发送道歉的消息，在李海面前，她感到自卑。她觉得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李海整天看着她担惊受怕的面容心如刀割。趁着假期，他主动约王彦洁见面。谣言的事没给他造成多大的心里影响，而每天看到王彦洁紧蹙的眉头和害怕的面容是他受不了的。他爱王彦洁，不希望她过的担惊受怕，他要她生活的快乐而幸福。
两人在一家奶茶店见面。李海提前半小时在店里等候，满心期待自己心爱的女人出现在面前，就像生活在极寒地区的人盼望阳光一样。他此行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帮助王彦洁解决麻烦，他还要趁此机会表达自己的爱意。因为对她的爱与思念每晚都在折磨着他的内心。他无法再隐藏这份憋在心里的爱意了。
王彦洁在店门口畏缩了一阵，左右观望，确认附近没有熟人以后才敢走进店门。她在李海的对面坐下，眉头紧皱。李海给王彦洁点了一份草莓味的奶茶。根据胖女人邀请她去摘草莓，他猜测王彦洁应该喜欢草莓。王彦洁心事重重，显然没有什么兴致品尝奶茶，她说了声谢谢，一直低着头。
“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处理这件事。”李海说道。
“什么办法？”王彦洁激动的双手紧握，抬起憔悴的面容，双眼紧紧的盯住李海的眼睛。她信任李海，崇拜李海，因为李海是一个本科大学生。她羡慕所有学历高的人，她觉得这些人都是社会上的精英，是国家的栋梁。
“你先喝奶茶。”
王彦洁乖乖的喝了几口奶茶，眼睛始终盯住李海，仿佛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倾注了所有的注意力。李海感到害羞，被自己爱着的女人死死的盯着，使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他不敢和王彦洁对视，因为那双眼睛充满了对他的信任和期待，他害怕他的话惊扰了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表白是一种自私的表现，是一种趁火打劫的行为。这对她不公平，这会吓到她。但他对王彦洁的爱情是纯真的、真挚的、热情的。他爱眼前这个期待他的回答的女人，爱到愿意为她献出生命。如果这时突然发生一场灾难，他会不顾一切的把她的生命放在第一位。他爱她，爱到全身每一细胞都是为了她而诞生，他就是为了爱她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即使接下来的话可能使她感到惊讶和害怕，但他必须要说出来，因为爱神会原谅他的话语。李海喝了满满一口奶茶，他幻想奶茶是烈酒就好了，这样他表白的勇气或许会增加几分。他呼吸急促，神情紧张不安，明明想好的话又卡在了喉咙口。他回想起高中时候表白一个女生，那时他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已经编辑好的信息始终不敢按下发送键。不过最后还是按下了发送键。他想起这件事，心里多了一丝底气，于是一鼓作气。将隐藏在心里的爱意化作了最神圣的三个字。
他说：“我爱你。”
王彦洁的眼睛瞪成了鸡蛋大小，她蒙了，大脑一片空白。她期待李海能给出一份合理的解决办法，但等来的是李海的表白。她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全身开始发抖。面对自己不会处理的事情，王彦洁习惯选择逃避。她突然站起身，离开了奶茶店，在烈日下快速的奔跑，直到累的气喘吁吁，坐在一处公交站台上休息，汗滴从她的额头渗出来。面前的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她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一通电话惊醒了她，是她男朋友打来的，询问她在哪。她告诉他现在就回家，然后挂断了电话，像一幅木偶一样呆滞的一步一步游荡到家。
没有得到回复的李海坐在奶茶店里，嘴角挂着微笑。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他感到舒坦。当然，他如果知道王彦洁其实早就有了男友，他或许会为自己的表白感到愚蠢和可笑。喜欢一个人，表白没有错，不论被喜欢的人是否已经有了心爱的人。纯真的爱情永远是值得尊敬的。
夜晚，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王彦洁躺着的床上。她的男友已经睡着，呼吸均匀而安稳。回想起李海的表白，她依旧会感到吃惊和不解。她开始回忆关于李海的点滴。他五官端正，拥有一副讨人喜爱的面容。他天真，脑海里充满幻想。他的未来不可估量，不仅仅是因为他年轻，也因为他是一个有知识和思想的男人。从他的谈吐和举止，可以看出他素质很高，具备优秀的素养。她越想越觉得这个男人很可爱，他身上散发出的品质符合她对一个好男人的评价。虽然了解的并不够多，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和她男友一样的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给她的感觉和当初遇到现在的男友的感觉很相似，而现在的男友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虽然不能赚取很多的财富，但能给她提供幸福和安全感。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男人。她开始幻想，如果没有现在的男友，她是否会接受李海的表白，答案是肯定的，她会接受。她爱李海，爱李海身上散发的品质，她被李海的气质吸引。但是她不能接受他的爱意，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爱她的男人，那个男人比李海先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而每一份纯真的爱情，往往都要遵循时间的顺序。就像某个作家说的那样：不是你不够优秀，只是第一次和我四目相视的是他，而不是你罢了。她突然感觉自己在胡思乱想，觉得自己的思想出现了问题，她觉得对不起现在的男友，心里产生了负罪感。月光温柔的洒在她的脸上，她轻轻地抱住了男友，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王彦洁亲口将昨天没有说出的话讲了出来，她告诉李海，他们不可能，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优秀的深爱着她的男友。她不能再接受另一个人的爱情，她说这种爱情是不完美的，是令众人唾弃的。李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深情的看了一眼他深爱的女人。没有说一句话就回到车间，他向线长申请辞职。当天夜晚，他半躺在火车的卧铺上，听着火车的哐当哐当声，想起了前几天阅读的《霍乱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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