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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 《齐如山回忆录:清末的教育改革》

读书 | 《齐如山回忆录:清末的教育改革》

作者: 胡爸爸的通识课 | 来源:发表于2020-07-05 19:58 被阅读0次

齐如山为人们所知,主要是由于他和梅兰芳的友谊和对京剧的贡献。可以说,没有齐如山,梅兰芳达不到那样的成就,京剧的面貌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齐如山自幼爱听戏,旧学修养很深,后来又留学欧洲,接触新思想较早,尤其对欧洲的戏剧理论涉猎既广且深,归国后致力于国剧改革,尤其是出于对梅兰芳的欣赏,帮助他创作剧本、改编动作、设计服装舞美,奠定了梅派艺术的基础。在齐如山回忆录系列里,专门有一本《民初走出国门的京剧》,对京剧早期历史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但在这个系列里,我觉得最有意思的还是这本《清末的教育改革》,因为齐如山幼年和少年接受的是传统的国学教育,少年时代适逢晚晴之大变局,又主动接受新学教育,是那个特殊历史时期的亲历者,对我们理解清末的历史很有帮助。

齐如山是书香世家,其祖上在明末曾参加过反清组织,齐如山在清末也参与过反清革命,自称是祖上传下来的革命基因。由于出身传统的读书人世家,所以他从小接受的是最标准的旧式教育。今天我们也对国学感兴趣,读过一些书,但距离旧文人的水准就太远了,这和古今的教育模式有关。

旧式教育

传统的私塾教育,分为开读、开讲、开笔三个阶段。小孩子进了私塾,先是读书,就是跟着先生一句句读,也不讲意思,就那么从三字经读到四书,等几年之后读熟了才开讲,先生开始讲解。开讲几年后再开笔,就是开始练习写八股文,八股文学熟了,就可以参加科举考试。这样一套程序下来,至少对于四书五经的熟练程度不是今人可以望其项背的,但这套程序培养出来的人,也很难有什么经时济世的学问。不过据齐如山的介绍,除了四书五经,私塾也会教诸子、历史、古文文选、唐诗等,他还学过天文(就是三垣二十八宿之类),还有算学(珠算和笔算,也就是加减乘数)。

齐如山18岁参加科考,已经是1893年,据他的回忆,直到此时官府和民间还对科举考试有着执着的信仰。参加过科举考试的都叫童生,所谓老童生就是始终没中过秀才的。别说进士、举人、秀才,就是童生也有特殊待遇,“见官虽然也跪,但官则总有一点另眼看待,非不得已时,绝对不肯打屁股。倘因有事见知县的时候,童生可以有座,商人则绝对没有,与知县有钱财关系的商人,也常常让座,但国家的规定则不许。”

而考试的场景,据齐如山的描述,简直是一种人格侮辱。“……最可笑的是,不许大便,只准小便。小便则每人座下有一小瓦盆,即尿在里边。如果非大便不可,亦可到厕所,唯事前须把自己之考卷,交于堂上,事完再取回来仍可接做,但在卷面上印上一颗黑图章,这个章名曰屎戳子,此卷乃另放一处,绝不再评阅,任你做得多好,也断无进秀才之希望了。因为这种情形,有许许多多士子就不离座,然有时非大便不可,则往往脱下自己之袜子来,即便在里头,自己带着出场,或丢在场内……安得不骚臭难闻,所以第一场考还好,以后一场比一场难闻,这不能不算是一种虐政。”

书中还介绍了武举。武举倒是真刀真枪的本事,齐如山说乡里有一个武举人,老来失明,但射箭仍能每箭必中,他先射一箭,问人离靶子差多少,经调整,第二箭就可能中靶,第二箭不中则第三箭必中,此后也能箭箭必中。不过考武举的人三成都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武状元苏乞儿》里面周星驰写不上名字,看来还是有依据的呢。

学洋文

好在齐如山的父亲已经有较新的观念,齐如山开笔学八股的时候,他父亲就对他说:“按八股这种东西,本是牢笼英雄的一种工具,若说它能够发挥圣贤的道理,那可以算是胡说……如今西洋各种学问,都比中国新得多,轮船火车枪炮等,都比中国强万倍……人家的进步,是一日千里,我们还在作八股,国事将不堪设想……但吾等小民,又有什么力量可以到外国留学呢?现在只好暂作八股,八股只管作,可是这种国势情形不能不知。听说北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附设的同文馆,专学西洋文字,但是我们不得其门而入,以后当求人探听探听。”可见家庭身世对个人的成长是极为重要的。

后来齐如山经由翁同龢的介绍进入同文馆学习,进馆之后发现其实根本不用关系介绍就能进,而且同文馆的教育效果极差。

京师同文馆是曾国藩次子曾纪泽等人倡导建立的,曾纪泽郭嵩焘是中国最早的驻外公使,他们深知缺少外语人才难以办好外交。但除少数洋务官员外,当时极少有人明白外语的重要,虽然屡受洋人欺负,主流的思想却仍是对洋务十分鄙视,学习洋务被视为整个家族的耻辱,不到乃万不得已的时候是无人愿为之的。

政府招不到学生,为省事就从八旗学校中抽调学生,但“凡有人情可托者”都托人不来同文馆,能来的多是笨而不用功的学生,因为八旗官学虽然腐败,这类学生也可能被革除,而同文馆管理松散,或能多混一段时间。为了招生,同文馆不仅不收学费,每月还给“膏火钱”,从每月三两银子,最多增到每月十二两,此外生活饮食全有政府供应,每餐六人一桌,共四大盘六大碗,夏天加冰果盘,冬天加火锅,各种肉菜涮料应有尽有,不够再添。这还不算,若上的菜不爱吃可随意另要,若有朋友来访,也可留饭,随意叫菜。有些外国教员说:“世界上的学校,没有同文馆待学生再优的了。”

这样的待遇,教出的学生如何呢?齐如山的评价是:“自同治二年开始授课,到了光绪十年,已实在有二十年的工夫,馆中的学生,不必说造就出来了什么样的人才,总之连一个会洋文的人也没有,腐败到这样的程度,不但是笑话,简直是怪事了。”他藏有一件军机处给总理衙门的公文,所以说这话是有依据的。

“……是因为在西北科布多一带与俄国有交涉,需要会俄文的翻译人员,当然是由储备翻译人才的同文馆中去找。由总理衙门检了七个学生送到军机处考试,其中有一个人学过十三年之久的俄文,其余六人只学过七年,及一考试,其中只有一人能把俄文字母都念得上来,其余最多者,不过认识一半。军机处大怒,给总理衙门及同文馆来了这一件公文,把他们大申饬了一顿,其中有下边的几句话说,学洋文十余年之久,竟连字母都不认识,殊属不成事体云云。”

清末为什么国事一发不可收拾,诺大的帝国怎么就被万里之外的欧洲小邦摁倒欺负?或许从这些历史的细节中可以窥到一些端倪。

同文馆之后,齐如山就去了欧洲留学,再后来就是辛亥革命,他也是革命的亲历者,与各位开国大佬都有来往,汪精卫刺杀摄政王载沣,出狱后还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这些历史都在他笔下娓娓道来,栩栩如生,令人唏嘘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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