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亲住院的那几晚,夜里1点钟我溜下楼去住院楼门口抽烟。大门有两层,一个口子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中间有一个狭长的通道。子夜时分,大堂昏暗,空无一人,只有凉风穿过狭窄的通道发出的呜咽声。我站在通道内抽烟,这时有个女孩子出现,看起来20岁左右,矮胖,眼睛上有很重的油彩,长得不好看,像那种叛逆的高中女生。不知道她从哪里走来,在这里干什么。她站在最外面的口子上,这本来应该是绝对无人的时刻,遭遇我是个意外,我们俩都被这次相遇吓着了。她似乎有点害怕我,不敢进来。外面很冷,她也抽烟,站在垃圾桶边的墙角里,蜷缩着身子,头发遮住眼睛,一口一口地抽。我想让开通道口,但这样一来自己就没地方抽烟了,如果我站出去抽烟,会不会吓着她?于是我也不动。两个人站在风里,在半暗的光线下不说话,慢慢地抽烟,烟头一明一灭,站了好几分钟,直到风把我全身吹冷,我才转身上楼。电梯很慢,我看到她也进来了,坐在那排空荡荡的座位上,不说话,还是蜷缩着身子。也好,这里没有凉风。
2、
隔壁病床上住了一个老太太,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早上透过蒙尘的窗户观看新华联家园上空翻动的雾霾,然后把一塑料袋水果系在窗户把手上,让水果悬挂在窗外的冷空气中,再把窗户关上。老太太独自在此化疗,每天早上把水果放出去,晚上收回来,按时午睡,按时吃饭,话不多。手机铃声准时在晚上九点半响起,她在电话中说:“我很好。今天吃了……明天要不你帮我买点……”“今天中午好些,晚上不太舒服……”“比昨天好呢,好多了,你放心吧。”晚上十点半,她开始睡觉,不发出一点声音,有时候她会看一会平板电脑上的电视剧,有时候在护士查房的时候醒来,独自出去一会儿,接着回来睡。她离开医院后,家在南六环的一位老太太住到了她的床上,她是个没有手机的癌症病人,“这样也好,没人打扰我,我不想接他们的电话”。
3、
10层的名字是“妇科、外科”,这里没有泪水,只有静止的一切。病人们在这里生活,从不下楼,这里有十余个房间与一道环形的走廊。60岁的父亲推着24岁的癌症、尿毒症女孩散步,一边走一边叹息:“这孩子回不来了!”50岁的父亲扶着21岁的患直肠癌的儿子散步。我的母亲插着胃管躺在床上,有时候也到窗边去看一看。癌症的阴影将这里与外面流动的街道隔绝,这里就像一个悬空的浮岛,我觉得太阳像看不清的蛋黄,又像挂在窗外塑料袋中的西红柿,每天都沐浴在涌动的雾霾中,似乎在费劲地孕育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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