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离别和季节相遇,就会形成一首独特而美妙的诗歌,其中自然有相离之苦楚,也有相思之幽怨,更有相距之悲痛。情感的复杂与奇异,感悟和怀想,即便与变幻莫测的天气相比,亦不相上下。或许,这正是丰富多彩的感情世界,能够诱惑人不离不弃、专注投入的地方。
为四季放歌,似乎由此成为诗人的一个专利,把自己的情怀寄托在风花雪月里,山川河岳中,仿佛砸碎已经捏好的两个泥人,又重新混合在一起,于是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神奇的大自然,自然是我们最为奇妙又美好的归宿。
《与畅当夜泛秋潭》
【唐】卢纶
萤火扬莲丛,水凉多夜风。
离人将落叶,俱在一船中。
诗题中的人物:畅当,河东(今山西永济)人,生卒年是一个疑问,就像他的非常少见的姓氏一样。其载于史书之中的身份,并非以诗人著名,而是作为一名儒士而称于当世。流传下来的诗作甚少,大略观阅,有闲逸之气,浮泛于字里行间。与卢纶友善,曾有赠诗《别卢纶》:“故交君独在,又欲与君离。我有新秋泪,非关宋玉悲。”
“萤火扬莲丛,水凉多夜风”。萤火虫流连忘返,飞舞翩跹于莲叶丛间,恍若提着灯笼游玩之人,寻觅往日时光里那一抹使人迷醉的香气;夜风轻轻吹拂,水面微荡涟漪,阵阵寒意袅袅袭人,似乎带着遥远季节里暗藏着的丝丝凛冽气息。夏天旺盛的气机,最终缓缓消逝在日复一日的不断重复的日子里,无从找寻。
根据诗题中所指,当知此时季节已经去夏入秋。于是,诗人便在此细腻勾勒出来一幅夏末初秋之画图;事实上,这幅画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美好。萤火虽在飞扬,其所历之场所却开始充满了破败景象;夜风仍吹拂,其扑面带来的不再是清凉而是慢慢沁骨的寒冷凉意。不知不觉之间,热闹的夏天已经退居幕后,下一个季节开始走上前台。时光变换,四季轮替,红颜褪色,英雄薄暮,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逃脱这种来自命运的无情磨折。
“离人将落叶,俱在一船中”。诗人回转笔锋,将人物与自然景观结合,达到和谐如一的境地。远离的友人,败落的莲叶,此时此刻,都处在一个微妙的氛围中,仿佛交情深厚的朋友相处于一艘漂泊在水面上的游船里。上面已知畅当有赠诗《别卢纶》,其中言道“又欲与君离”,可知此处的离人正是他;一句“故交君独在”,充满凄凉意味,犹如缓慢降临的秋天。
在前面两句里,诗人即景,到得这里,进入抒情。然而,其情绪是含蓄的,处于一种仿佛游离的状态。所以,其固然点明了“离人”,仍然没有大张旗鼓地迸发自己的感情。诗人一直是沉静的,就像他前面所写的秋水,所有的波澜都隐蔽在水面之下。他只是轻轻一笔带过,描绘了一个轻微的画面,远离的友人和飘然落下的莲叶,共同静处在一艘游船上。
这首诗,最为韵味悠长的地方,恰好就在这最后的轻飘一笔之中。景可借以抒情,物当然也可以拿来寓情怀其中。浮生若水,离人如飘萍,又何尝不是季节里飘落的那些落叶?“离人”与“落叶”,两相仿佛,可以同情同悲。此处之“船”,当可指真实之物体,也可譬喻指向人生命运若舟行水上,彷徨无所依靠里,且自接自纳。诗人深得人生三昧,笔触冷静极致,譬如删繁就简三秋树,所有的情感都归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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