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爸爸住院的第二十天。
许晓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心很沉，胸口像有什么堵着，难受的厉害。家里只剩她和四岁的弟弟两个人。
妈妈一直在医院里照顾父亲，偶尔会回家看看他们，之后又匆匆赶回医院。人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圈，每次见面，妈妈的眼睛都是通红一片。
许晓将灯关掉，电也要钱啊。她慢慢躺回炕上，给四岁的弟弟把踹掉的被子盖好，然后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家里本来就不富裕，父亲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
父亲一住院，收入没了，家里的积蓄也全部花光，甚至连她几百块钱的学杂费都拿不出来。跟亲戚朋友借，却没有人愿意借给他们，怕还不起。
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月亮，一晚没睡。第二天，她把弟弟交给隔壁的大伯母，走路来到二十多里地的城里。一个街道一个街道的走，偶尔进入一家店，然后又丧气的出来，她给自己打气，强打起精神继续找。终于在走了大半个城市，再进入一家店之后，很久都没出来。直到傍晚，许晓带着笑离开。
回到家里天已经很黑了。弟弟在大伯母家吃过饭，坐在门槛上等她。自从父亲住院，她感觉四岁的弟弟都长大了不少。
许晓牵起弟弟的手，笑问着他今天都做了什么，耳边听着弟弟奶声奶气的声音，感觉一整天的疲惫都消散，生活充满着希望。
第二天，许晓给弟弟做晚饭，天没亮就走路来到昨天的那家店，穿上制服，开始工作。这是一个卖衣服的销售活，每个月有一千五的基本工资，卖出一件衣服有五块的提成，最主要的是，这家店管饭，如果自己少点，还可以把剩下的拿回家里，这样能够省不少粮食，省下很多钱。
许晓打起精神，对来店的每一位顾客露出招牌的笑容，嘴中说着蹩脚的夸奖话。第三天后，终于卖出去了第一件衣服。
就这样，每天早出晚归，凭借着一股毅力，许晓越来越熟练销售的工作，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一个月后，她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笔工资——两千五百块钱。她开心的要跳起来。晚上回到家里和弟弟坐在炕上，两个人像二傻子一样数钱。
“你们哪来的钱？”
“妈”许晓有点紧张，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找工作的事儿。
“妈妈，你看，姐姐赚的钱，好多。”弟弟迈着小短腿扑进妈妈的怀里，笑的露出几颗奶白奶白的小门牙。
“妈，我找到工作了，以后我们不用跟……”
“啪！”
脸上的疼痛，让许晓整个人都懵了。弟弟也吓得离开妈妈的怀抱，要哭不哭的看着两个人。
“挣钱用得着你吗？明天去上课。”
“不，我可以挣钱。”
“你给我上好学比什么都强，挣钱用不着你。”
“怎么用不着我，你看看现在，哪里还有钱？爸爸的病怎么办，你要放弃他，不给他治了吗？上学有什么用。每天坐在教室里，挣不到钱还往外花钱。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闭嘴，明天必须给我去上学”
“我不去，不用你管我”
“你是你妈，你必须听我的。”
“那我宁愿不要你这个妈。”许晓摔门而去，眼泪一瞬间滚落而出。
第二天，许晓被她妈强制性拽到学校，并让老师看好她，不准她出校门。许晓多次想逃出学校，都以失败告终。
之后，她安静下来，可整个人却变得死气沉沉，眼睛如一滩死水。
突然，在一天上课的时候，班主任将她叫到办公室。
“许晓，你家里人来找你，让你去医院。”
“是我爸出什么事儿了吗？”她死水般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班主任看着她欲言又止，“你到医院就知道了。”
许晓浑浑噩噩地走到学校大门，努力让眼泪不要流下来，她可能从此之后都没有爸爸了。
门外等着她的，是她姑姑家的哥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许晓沉默地坐上自行车后座，两个人往医院骑去。
病房门口，堆着好多亲戚，许晓有点害怕，手脚冰凉，腿在发抖，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
“晓晓，你妈妈她……”姑姑在耳边跟她说。
妈妈？妈妈果真没有给爸爸治病吗？她甚至感觉自己扯了一下嘴角，冷哼了一下。
“晓晓，去见你妈妈最后一面吧。”
舅舅在说什么？？最后一面？见妈妈最后一面？他们在说什么？
她强撑着一口气，走进病房，病床上躺着的，是她根本想不到的人。她再也支持不住，直接跪在地上，她感觉整个人都是晕的，她感觉自己在做一个梦，一个压抑到窒息，一点都不真实的梦。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瘦的皮包骨的人，眼睛显得格外的大，看到许晓，竟然露出一个微笑。
“妈妈的晓晓，好……好……学……习……”
“你起来……”许晓张张嘴，想叫一声妈，可她感觉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根本没有一点声音，即便用尽全力，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床上的人慢慢闭上眼睛，再没有一点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晓感觉自己清醒了一点，耳边有人在跟她说着话。
“你妈妈为了给你爸爸治病，卖了好多次血……”
“还把自己的眼角膜和肾脏都卖了出去，她瞒着所有人。”
“她还出去打了很多工，你爸爸的手术做的很成功，钱还剩下一点，晓晓你好好保管。”
“你爸再过几天可以回家休养了，你妈的事儿先不要告诉他，万一他受不了做了什么，手术都白做了。”
她看着耳边有很多人在说话，可她却一句都听不到了。
低头看着手里被塞进的一叠红票子，看到上面流淌着满满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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