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一（2）
小狐狸走了，留下了一块通体清透的白玉。
七日后
了缘踏进了琉璃国最有名的声色之城碧水城，这座小城驻扎着全国最有名的戏班子春蝉苑，也是文人雅士遍布最多的地方，这里仅次京都的繁华。要说碧水城名字的由来，好像要从一位仙女说起，这个仙女是个水族，久居深海修行。那时候碧水城还不叫碧水城，就在几十年前的一场地震引发了百年一遇的海啸，将当时的小城险些夷为平地。就是这位仙女出面阻止了这场灾祸，遗憾的是这位仙女身受重伤，流出了碧色的血液将一个小湖泊染成了碧色。从此，这座城就改叫了碧水城。
“爷，姑奶奶。你每天霸着若水姑娘，外面的客人已经怨声载道了。”
“我没给你钱?”
“给了。”
“够多吗？”
“还......好吧，外面有一大把富家子弟等着一睹若水的芳容呢，你看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行行好......”老鸨劝着一个站在若水的房中的窗前看着楼外人流来来往往的扮着男装的女子，腰间别着把银扇，一双桃花眼比若水还勾人。
“妈妈，毕竟墨韵公子是先到的。”若水姑娘莲步上前，柔柔说道。若水的容颜足以让这大半个城的男子倾心，按照良家妇女的话来说就是狐狸精，长相非凡人。说来说去都是人家的妒忌，可这若水姑娘长得真的不负众望，圆脸尖下巴，丹凤眼煞是勾人，身材也是前凸后翘，墨千音是个女子自然是见识过的。偏偏造物弄人，若水的才情也拯救不了她落入这种风尘之地。
“这......若水......”老鸨很是为难，毕竟外面的才是真财主。这墨千音只不过是把这若欢楼当成了客栈，可是这女人又不好惹，老鸨只能好说歹说的求着。
墨千音拿出腰间的银质折扇一下没一下的往左手上敲着，瞧，这位姑奶奶又不高兴了。老鸨风娘可是见识过这姑奶奶的折扇的厉害，光着扇子就有十几斤，打在人身上立刻见血。风娘脸色变了变，等着若水半天，只好作罢，退了出去。
“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每次不接客，我怕惹恼了风娘。”若水面露愁容的坐在檀木圆桌前。若欢楼是碧水城最大最顶尖的青楼，风娘能混得如鱼得水，也是有本事的。
“怎么，你还要作践自己?你曾经是何等人物?”墨千音看着若水替她不平。
“毕竟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毕竟我是受制于人。风娘还是念着旧情的，否则这几日下来上面定是追究的。”若水皱着眉说道，“风娘念情，而我不能忘恩负义不是?”
“我真不知该怎么帮助你。”墨千音将扇子放在圆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罢了，过了今日你还是走吧。”若水劝着墨千音，毕竟墨千音也没多少钱都搭在她身上了。
墨千音不得不点点头。第二天，墨千音一下楼就遭到了慕名若水而来的男人一顿白眼，低声议论着，“一个女人来这青楼，成何体统?”“怕是这女子喜好磨镜，真是糟蹋了若水姑娘。”
墨千音转头瞪过去，男子们也没好气瞪着她。就在墨千音要和他们较劲时，风娘眼色极好的立刻疾步过来，拉着墨千音笑道:“风娘来送送墨公子。”墨千音这才作罢，出了门又塞给风娘些银两，提醒道:“你我都知道若水并非凡人，我不知你知不知道她的底细，毕竟是可怜人，希望风娘多照应。”
“姑娘放心，大家同是女人，风娘懂的。”风娘眉开眼笑的将银子收起来，热情满满的送走了墨千音。
墨千音一离开若欢楼就没了去处，她又是闲不住的人，又到处去找乐子。
了缘一进了碧水城，就看见出碧水城有奇怪之处。这里虽然繁华，怕是繁华背后别有洞天。碧水城上空笼罩着若有若无的妖气，了缘只看到了一眼，再看又发现不了异样。
了缘决定留在碧水城几日，在这样一个充满欲望和诱惑的地方参禅，对了缘来说是个考验。城市再繁华也有冻死骨，然而了缘和这些冻死骨居住在一处，被几次驱赶。最终被一个小少年接纳。
“多谢。”了缘对着蓬头垢面的小男孩笑道。
小男孩看着了缘的笑容一怔，随即低下头说:“从我爹娘死后就看见过像你这样的真诚的笑容。”
“为什么？”了缘涉世未深，空有一些佛法理论。
“你看这寸毛之地人人为了温饱而发愁，可是走出这里半里，人们锦衣华服，俨然两个世界。我们这些人都是贫贱，触碰了那些人都会污染了他们高贵的躯体。自然也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笑容。”小男孩看着路过的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充满了羡慕。
“可是人生出来就是没有阶级的，我们的血都是红色的，泪水都是咸的，并无不同。”了缘皱着眉不解的说道。
“我虽然懂得你所说，可是世界就是这样的，没有绝对的平等。”小男孩道。
了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想，这大概就是佛祖要为众生所做的吧。是他开悟的不够。
在小男孩好奇的目光下，了缘完成的自己的早课，又是新的一天，小男孩犹豫着将自己的半个馒头递给了缘。了缘向他双手合十道谢，却没有收。
了缘步伐缓慢的走在大街上，姣好的面容引来街头女子的频频回顾。
墨千音没想到她能在偌大的碧水城遇见了缘，她看着了缘背影笔直，一步一步略有缓慢，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有时了缘会停下脚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像是迷了路一样。
墨千音看着了缘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由想逗他。墨千音大步走过去，狠狠地撞在正在出神的了缘身上，了缘一个踉跄惊讶回头，一个男人倒在自己身边，他立刻双手迎上去，“公子，你没事吧？”
墨千音一抬头，略有歉意的看着了缘，刚伸出手，了缘立刻收回手，直直的看着她。墨千音心里迷茫，“这和尚是怎么了？”
“姑娘，你没事吧。”了缘很快回过神，双手合十向墨千音行礼。
墨千音看了缘根本不想扶她，立刻皱起秀眉可怜的说:“小师父，我的腿摔疼了。”
“你的腿伤是不是复发了？”了缘十分自然的接话，却让墨千音如从头淋了一盆凉水，这和尚认出她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周围开始慢慢围上了看热闹的人。墨千音半天没说上话，了缘无法只好伸出自己的胳膊，“姑娘，还是从地上站起来吧。”
墨千音回过神，双手放在了缘的胳膊上借力站起来。
“没想到还能有缘见到姑娘，了缘向姑娘道歉，了缘并不知那小狐狸是姑娘......”
“胡说八道什么？”墨千音一听这傻和尚说话也不看看场合，立刻上前捂住他的嘴。
了缘像触电一样，立刻退后，单手立与胸前低下头来，默念:“罪过。”
墨千音看着周围一群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墨千音狠狠地瞪过去，拉住了缘的的僧袍就跑。了缘跟在墨千音身后，不明所以。
直到人烟少了，墨千音才松开了缘，漂亮的眼睛瞪着他:“你这个和尚乱说什么?什么小狐狸?”
“了缘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了缘看着墨千音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冷光白玉，一看就非凡品。了缘递到墨千音面前，微笑着说:“这块玉物归原主了。”
墨千音一看了缘就死认她了，她再耍赖也是无用。只好接下玉，胡乱塞进怀里。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看着你这个小和尚肉眼凡胎，没有特别之处。”墨千音围着了缘转了两圈带着审视，莫不是碰到了高僧?
“小僧刚刚认出。只是......不知那小狐狸是姑娘，阿弥陀佛，罪过。”了缘说到这里，神色歉意还有些许痛苦。
若是小狐狸就是小狐狸就罢了，可是小狐狸变成了个婷婷少女，他们相伴的日子，相离最远没有两米，小狐狸又爱睡在他怀里。了缘脸上又现痛苦之色。阿弥陀佛，他竟然犯戒了。
墨千音看着了缘一个不断更换表情，皱起眉来，“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姑娘和你相伴，你倒是吃亏了?”
“......”了缘听着墨千音的话脸色苍白，不知该接什么话。
“你好端端的在深山修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渊渊佛法，小乘佛法度己，大乘渡人。我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度己。”了缘十分诚实。
“既然如此，我欠你的情，要不我帮帮你?”墨千音看着了缘傻呆呆的样子，笑着说。
“多谢，姑娘。但是......”
“那就这么定了。今晚你住哪？”墨千音知道这和尚要拒接她了，她立刻转移话题。
“......”墨千音看着了缘的“住处”，咽了几次喉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就住这里?”墨千音看着了缘抬步就要进这乞丐聚集之所，立刻把他拉回来，这次她十分谨慎，没有了缘有肌肤触碰，扯着了缘的衣服就走。
了缘无奈只好跟着她，“姑娘。”
“叫我墨韵。音韵的韵，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的韵。”墨韵说的十分自然，了缘看了墨韵一眼，想着墨韵是否有了倾心之人才选的这首诗。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姑娘，更适合这句。”了缘接道，对墨千音算是虔诚的赞美了。
墨千音看着了缘微微笑起来，默念了一下，“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极为受用。“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这句是一个男人说的，她虽记下了，却无动于衷。可是看着小和尚对她的字有了新诠释，不由逗他，“小和尚与我也算相伴十几日，莫不是醋了?”
了缘一听脸色骤白，低下头来，又把他的双手合在一起，语气虽没有指责，却听出了了缘的羞恼，“墨韵姑娘慎言。”像是侮辱了他一样，一脸贞洁的模样。墨千音“噗”的一声，笑了。
了缘不住客栈酒馆，出家人远离酒肆声色之地，墨千音又非要赖着他，只好和了缘睡在一棵树下。墨千音无论走在哪，衣食住行都是优越的，哪里受得了这种苦。可是那小和尚坐禅坐的十分稳当。以前墨千音很是尊重他，不会打扰他坐禅，这次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无聊的说:“小和尚?小和尚！呆和尚！了缘......了缘了缘了缘了缘......”
女子清丽的声音不夹任何杂质，也不带任何暧昧的情绪，就是死气沉沉的唤着他。了缘慢慢睁开半闭的眼睛，抬眸看向墨千音，就一个表情，一个抬眼的动作，在墨千音眼里已经帅极了，酷毙了，太勾人了，这小和尚眼中装着星辰大海，映着芸芸众生，心里念的是浩浩佛法，感情干净又坚定。墨千音就这样看呆了。
了缘也看着墨千音，关切的问:“墨韵姑娘有什么事？”
墨千音看着了缘看着自己完全没有审美的眼神，悻悻然的说:“我睡不着。”
“墨韵姑娘怎样才能睡得着?”了缘一脸困惑，像想个好主意，“姑娘是俗家不如去住店?”
“我没钱，不如你借我点钱。”墨千音立刻说道。
“对不起，我没有钱。”了缘为没有帮到墨千音而自责，墨千音和了缘在深山那些日子，早就知道这和尚有多少家当。要说物件，也就他这一身破旧衣服，要说人，他的脸蛋能值万金。
“那没办法了，你是和尚，你得普度众生。不知小师父愿不愿意度我?”墨千音了无生趣的斜了他一眼。
“了缘该如何做?”了缘一松口，某人就得寸进尺，挪到了了缘身边，躺下枕在了了缘的腿上。墨千音明显感觉到了缘全身僵住了。
“把你的腿借我做枕头，我便睡得着。”墨千音仰面看着了缘笑着说。
“可是......”
“你们佛家怎么说来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说我没了钱就无法住店，我这个人还娇贵，我一睡不着就精神萎靡，日久起来不久离死不远了？了缘小师父，你救了我一命啊！”墨千音歪理邪说把了缘骗了，占了他的便宜。
“也好罢。”了缘迟疑的点点头，但还是以教化的语气说:“钱财富华都是身外之物，墨韵姑娘不要太过痴迷。”
“好说好说。”墨千音知道自己得逞了，了缘说什么都应下。
“姑娘睡不着是心不静，杂念太多......”
“啊，有点困了。”墨千音故意打个哈欠，低喃一声。了缘摇摇头，低声念起经来。墨千音听着了缘诵的经竟然起了睡意，她从来不是这么粗心之人，可是面对这和尚总是能放下紧绷的心。就像那个雨夜，追杀她的人就和她躲在一处，可是她却担惊受怕，如惊弓之鸟，安心睡在了缘的怀里。
清晨，太阳照在墨千音身上，墨千音懒洋洋的醒过来，发现了缘一夜未动，身上盖着了缘的破僧衣，了缘一身白色中衣洁白的晃眼。墨千音支起身子心情大好，好久没有什么都不想睡了一个晚上了。
“醒了?”了缘看着墨千音，微微笑起来，像是真的普度众生一般。
墨千音将了缘的僧袍递还给了缘，“谢谢。”了缘接过僧袍慢慢站起身来，他的动作极为缓慢，带着小心翼翼。任谁坐了一个晚上，下半身都会麻痹。
墨千音和了缘找到一条小溪，墨千音蹲在小溪边洗漱，了缘离她十几米来来回回的走着，双手端正的放在胸前，思想已经放飞了，沉浸在悟禅之中。
了缘为了墨千音坐了一个晚上，墨千音自然不会上前打扰。直到了缘不再行禅，他走到溪边洗洗脸还有他明亮的光头，拿出那条给墨千音包扎过，还留着洗不掉血迹的方帕一板一眼的擦着脸上和头上的水渍。墨千音看着了缘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总觉得这小和尚死板又啰嗦，可是又单纯又有些呆萌，和他那张沉稳俊逸，温柔儒雅的脸有些相悖。
了缘洗漱好了后，慢慢向墨千音走过来，墨千音看着了缘问道:“那条方帕......不如我给你换一条吧。”
“不必了，这方帕是师父送的。”了缘微笑拒绝道。
“对了，认识这么久，了缘你是从哪里来?”墨千音好奇的问。
“这很重要吗？你我茫茫人海萍水相逢，算是有机缘，可是我们终会分道扬镳的。”
“......”不愿意就说不愿意的，这和尚又啰嗦了。
墨千音站起身来，挥着了缘说:“走吧，我帮你度人。”
“度什么人?”
“我呀，肚子好饿啊，不吃饭会死人的。”墨千音拉长声音说道。
了缘低笑一声，又认真的说道:“姑娘，还是不要总是把死字挂在嘴边。”
“我叫墨韵啦。”
“奥，墨韵。”
“呆和尚！......你还是念经时的声音比较好听。”墨千音的耳边似乎还能响起了缘念经时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对待佛经像对待自己的情人一般，尊重而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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