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子的菜肴,几个大人喝的杯盘狼藉,个个面色微红,眼神也都开始迷离。我走出了家门,看导航这里离海岸非常近,便有了去海边的想法。我带上了耳机,就好像让音符将现实中的空气隔绝一样,这个夜晚没有太多的星光,月亮也早已入眠,奶白色的光辉洒在街道上,却同寒霜打在了大地,又像谁用雪盖住了每一个行人的梦想。海风在整个人间来回行走,十一点四十分,这街道仅有三两个人,几盏路灯,画出来一个个影子,他们和我一样吗? 我本以为人不可以被定义,万物有灵,皆可以活出自我,天真是每个不想家的孩子的美梦,结果仅是一次小小的测试,将我钉在了学生底层的木板,我是一个花瓶,包装精美。走到海岸边,海风送来一阵又一阵的嘲讽,远方的码头轻轻的响了“呜”的一声,又像再替深夜看海的人所哭泣。
我看不到尽头,看不到海的对面,看不到他们所说的鲛人,我只看了漆黑的礁石,融入本就属于世界的黑暗之中。
我在沙滩上坐了下来,月光下还有一个人,她仰望着天空,留下一滴又一滴泪水,还真有几分对月流珠的优美。风停了,我听不清她在电话里面说什么,我只隐约看到她的悲伤,因为低落是相互吸引的,我用灵魂托起身体像她走去,在沙滩上在银灰下,留下一串又一串的足迹。
她挂断了电话,我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我并不清楚她是否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她没有回头,没有惊叹,仍是望向前方,好像思考了很久才轻声地说出来几个字:“海底真的会有亚特兰蒂斯吗?”
我坐在了她旁边想了想,是那种很认真的思考,勉为其难的说:“你信就会有。”
我和周星雨就这么认识了。这个名字我到现在都难以忘怀。
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回到了叔叔家里。大人们烂醉如泥,父亲则是趴在桌子上直接睡着了,我脱下来外套,披在了父亲的身上,他又多了几根白发,我喝完了在他面前剩余的半杯酒。母亲在房间早已睡着,我没有回到婶婶准备好的房间,而是在客厅的沙发睡下了。
在海边我得知,困扰我的是升学,困扰她的是家庭。她告诉我,她的父亲是四川人,母亲是山东这边的。她当时再和父亲打电话,她爸妈离婚了,她正在考虑跟着谁一起生活。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父亲,她说害怕她妈妈改嫁有压力,而且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会困难一些。我无法给出更好的什么建议,我来不及同情她,她后天就要出发,飞往成都了。我总喜欢听《成都》也但愿这个城市真如歌曲那样浪漫。
在入睡前我收到了她来的消息说:“明天早上还是去万口海岸那边见我吧,陪我玩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看看海了。”
我回复了一句“好”便翻身入睡,但辗转反侧又难以入眠…..
三
海岸的日出我没有赶上,但我再九点钟准时赴约了。
今天的她精致的和落日一样。看得出来精心打扮了一番,画好了眼线,将脸颊涂成樱桃色,嘴唇是胭脂般的红润,她的脸本就精致,加上妆容也算是让我一睹人间盛世颜了。
见她如此,我突然笑了一下说:“好看的。”
她也笑了:“多谢夸奖”
我走上前去,她到我的胸口,我稍微俯下身子问:“为什么不约朋友?约陌生人?”
“你算陌生人林雨安?”
“不算吗?”
“十多个小时前,几百分钟之前我们就是朋友了。”
她可以这样说的啊,我只说:“那我可真喜欢你的洒脱。”
我们没有做任何规划,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上午去看了一场电影,影院里的人正为男主女主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她却说:“你说人间都如此吗?”
我觉得很奇怪:“不会吧,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成正果的,肯定也不少。”
“怎么样算成正果呢?”
“结婚,有了孩子,幸福生活吧,这算是正果。”
“结婚,有了孩子,也不一定有幸福生活,也不一定是正果。”
“相守一生,白头到老总算是正果了吧?”
“我的祖辈是捆绑的婚姻,这样一辈子也算正果吗?”
“那我不清楚了,反正正果总会有的,可能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吧。”说到这我想起了莹,只是不知道此刻她再干什么,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失去联系很久了,
电影结束了,屏幕上开始滚动字幕,我们走出影院已经是中午了。我问她想吃点什么,她很随意,我们便去商场负一层的小吃街逛了逛。
“你算四川人还是山东人?”
“一半一半吧。”她拉着我去吃了很多川味小吃,好像她很爱吃辣。
我想到她明天就要走便说:“你马上要去吃永远都吃不完的川菜了,今晚吃点属于海这边的东西吧,以后你不会常吃的。”
她歪了歪头,好像很同意我的观点,眼睛眨了一下:“你说的很对,以后吃不完的辣。”
下午的时候,我们又去了diy工坊,女生都喜欢来这种地方吗?做点好玩的小东西吗?我是从来没来玩过这些东西的,工坊里只要付款就可以得到一块十多克的银饼,她打算做两个戒指。我们来到单独的小屋子里,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工具,小火枪,锤头什么的。
我问她:“为什么要做戒指?”
她只是说“有意义”。
我一窍不通,她也是第一次做,我们按着视频的流程,先融银,倒入磨具,打型,抛光。辛苦了一个下午吧,我们做出来了一对戒指。她提议我们为对方的戒指互相刻字。
既然她觉得有意义,那我也应该送她一句有意义的话。我在她的戒指上刻到:
不要怕
好像很幼稚。
她却很喜欢这三个字,看得出来她很开心,瞳孔里有微光:“我也送你一句话,记一辈子吧。”
她轻轻地拿起了刻笔:
温柔清醒知进退。
我的眼睛盯着这七个字,只能说表面明白了。她却告诉我,人如何完美就是要做到这七个字,当然这很困难,
太阳很快就累了,向着西边踱步,就如一位垂暮的老人,用尽全身力气吐出最后的血,染遍了大地,浸透了万物。
我们去买了许多海鲜,就坐在海岸边吃。从余晖下吃到了星光中。今夜的风是平和的,像她的呼吸。行人越来越少了。
她又在望着前方发呆又是说着一些奇怪的话:“生活真的好美好,我们才十几岁。”
美好,可能从某种意义上吧。我只是点点头。 十二点了,我准备打车送她回家,因为明天一早她还有飞往成都的飞机。送她到了楼下,此刻已经是夜深人静了。我看见了很多街灯下的影子,花坛,树木,高楼,汽车,我,她。
“谢谢你。不止是你啊。”她很开心的落下悲伤的眼泪,泪痕闪烁,流到她的嘴角边,可能会很甜,或者也会咸。
街灯下,那个矮小的影子张开了双臂,另一个高大的影子拥了上去,影子变成了一个大黑团,像是路灯画错了什么,着急的涂改,却成了一团黑。矮小的影子突然变高了一点,高高的影子却矮了一点。它们变得一样高了,好大一会才恢复原样。
我望着她上楼的背影,像是看着一个老朋友的离去,又像和一个恋人道别,她转头,硬将嘴角向上撕扯,给我了一个笑脸说“再见。”
很多年以后我才理解。她没在和我道别,她再和一个地方,一段生活,一个过去的自己道别,如同她和我道谢一样。
打上车,我很快回到了家。母亲未眠,我进入家门时,她说:“你还有心情出去玩,我和你爸为你操碎了心了,你连个高中都上不去….你回来…”
我没有听完她讲话,就进了屋。手机上未读消息写着“晚安”
当我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刺眼的光明打到我的身上,竟然一点也不痛。
手机上显示着:
“昨天我真的见到亚特兰蒂斯了”
“我们会在更高的地方,遇见……”
此刻她应该快下飞机了。
我点燃了一根烟,望向窗外,朝阳在对我笑呢。
你好,大海。
四
此刻海岸边聚满了人, 金色的沙滩,金色的日光,蔚蓝的海岸,唯独少了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色彩。
我轻轻敲了三下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架着眼睛的中年男人。他向我们微笑,并同我的父母握手致意后说:“快进来吧,让孩子把信息填一下。”
我走了进去,里面还有几个跟我同岁的人在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填写着信息表格。他同我父亲聊天无非是告诉他缴费的办公室在哪。父亲递给他一根烟,男人满脸笑容着拒绝了:“我不抽的。”
我填好表格,递给了男人,男人看见上面的成绩说到:“太可惜了啊,就差这么几分可以上你们本地的高中了,来这里好好跟我们一起学习啊。”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点点头,随后便跟着父母到缴费的地方,上缴一堆费用,学费,宿舍费,一年的餐费……
走出了学校办公楼,他俩好像一身轻松了,母亲回过头来对我说:“你有学上了,这是个不容易的机会,好好学吧。你初中都玩了三年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还是回答道:“我知道了,放心吧。”
“你也没让我们放心过什么。”父亲说。
我并不想和他们多交流什么,大概也是从小独自在外上学习惯了吧,我不是特别喜欢和父母一起,总有一种莫名的束缚感。
暑假所剩不多了,我打算在叔叔这边住下直到开学。我们两家人又在一起吃了顿饭,第二天早上爸妈便开车离开了。我想起刚外出上初中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一群人,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害怕,而是很快适应了他。这次又来到了这个地方,我想先了解它再说吧。
叔叔和婶婶每天早上六点钟要起床,他们一个负责市里,另一个负责县城,每天都在给小卖铺送一些零食和玩具,而我的两个弟弟,一个在上小学另一个在上幼儿园。婶婶每天中午接两个孩子放学,给他们做饭,晚上很晚回来又给他们弄些吃的,还要看他们写作业。常常情绪失控的时候,也会大吼弟弟,嫌他太笨老做不对题。叔叔每天晚上十二点才回来,因为这个时候他才差不多跑完了日照各个县城。
早上起来我是看不见家里有人的,叔叔给了我一把家里的钥匙。我挎上我的小胸包,就出门了,我坐上了小区楼下的公交,漫无目的,坐到了终点站一个来回,我在这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没有一个朋友。我独自逛遍了这里的每一个大商场,从一楼到五楼,又独自看了一场基本没有人的电影,在傍晚坐到了马路边。行人来来往往,路上车水马龙,夜晚究竟是喧闹呢,还是寂静呢。车笛声在我耳边响起,我看见了一个卖花的女生,就在润发超市对面的天桥下。我走了过去,她的小篮子里摆着很多艳丽的花朵,各色的玫瑰肯定是常客,还有蓝的、紫的,白的满天星。
我蹲下来,挑了一束玫瑰和一束蓝色的满天星问她:“这要多少钱呢?”
“满天星十元,玫瑰十元,我给你包装好。”
我付给她钱又说:“卖花的总会有玫瑰啊,可平常人早就嫌它太俗了。”
“不啊,你不又为某个漂亮姐姐买单了吗?”
“我给自己买单的。”我抱起花朵,离开了此地。在汉堡店门口的公交牌下等车。人间总是值得欣赏,这夜晚的街上灯火通明,五光十色,霓虹灯吸引每一个晚归的灵魂,有些恋人正在相拥,有些人打着电话行色匆匆,有些人在路边摊喝的烂醉,有些人再路灯下抽着烟还含着泪,我理解了我的老师,为什么那么喜欢再最平淡无奇的街道写生了。
我坐上公交车,抱着花朵,当然是送给自己的,就当这个城市给我的见面礼。
我开门回到了家里,婶婶在看弟弟写作业,更小的那个已经睡觉了。
婶婶看见我回来了说:“大雨回来了,给谁买的花啊。”
我顺手拿来鞋柜上的花瓶说:“给咱们家里买的啊,这花瓶有花才好看,空空的只是个瓶子。我叔叔还没回来啊?”
“他还得晚啊。”
“早点休息吧婶婶,我教润一写作业吧。”
“他不好教的,我来吧还是。”
我坐在弟弟旁边:“没事我喜欢和小孩玩,你睡吧婶婶。”
“跟着你哥哥好好学,麻烦你了大雨。”婶婶便回到了房间里。
我是喜欢小孩子的,也比较有耐心。正是小学的年龄学一些数学题也有一定难度,我便教给他一遍、两遍,有的题甚至教给他七八遍,其实小孩子会懂得,不急不躁,耐心的一遍又一遍教给他,他会听懂,不需要太多的压力。
我给润一检查完了作业,他问我:“哥哥你去哪玩了?”
“我瞎溜达,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睛跟我说:“哥哥周天的时候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啊?周天我上完上午的书法课,下午的英语课,晚上还有点时间。但爸爸妈妈都没有空。”
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好,那你下次考试考好一点,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他很高兴的站了起来:“谢谢哥哥。”
“好了,快去睡吧,答应你了啊。”他很满意的点点头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了,
小学开学都要比上高中的人早了半个月啊,学习是家长眼里的唯一出路吗?我的弟弟还有我一些表弟表妹,每个周末都安排满了课,有书法,有舞蹈,有英语,甚至美术,音乐….多才多艺啊,大概这样才不会输在起跑线上吧,小小年纪就开始上班了。我的下一代人,童年越来越丰富了,丰富到没有童年了。
我在房间玩手机玩到十二点多时,门响了,我知道叔叔回来了。我从房间里走出来,和他迎个正面。他的眼里满是血丝,头发不乱,但并不整洁,放下了手机,换上拖鞋说:“大雨还没睡啊?”
“叔我平常就睡的晚,没什么的。”
他去到厨房从冰箱拿出来一包泡面说:“还是要早点睡,快开学了啊。你吃不吃东西?”
“我还不饿叔,你没吃饭吗?”
“还没呢,一般都是到家随便吃点。”
“我回屋了啊。早休息叔。”叔叔应了句“好”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今天外面漫天星辰,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海滩。好像星雨去到成都后,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没有联系了,本来也就是只认识了一天的人,我感觉到一阵空洞,我不知道,我是在想她吗?
星光总是善解人意的,连月亮都向我的窗台伸出手来,拨弄窗前的绿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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