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是个不平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捕鸟队惊魂未定时,远在几千里我的我家也起了风波。
生活就像是团麻,总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这不,在七十年代的夏天,我家父亲正与我家东边的隔墙邻居二孩子的妈激烈地争吵。
我父亲暴跳如雷,怒指着二孩子的娘,额头绽出条条青筋,颤抖着手骂:“你这老娘们,真是无法无天,人理不论。人事不懂,你没听说过?种地挪地边,盖屋压墙头,宅基堵出路,这些都是损阴德最不要脸的事。生产队给你家定好的宅基地,你为什么一再往南延。我家在你西边,不留下胡同的出路,我们怎么出入呀?给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就是不听。堵人出路,侵占胡同,欺负人不兴这样的。你倒好,大门侵占小半个胡同,还搬来个大石头放在大门南边。”
这二孩子的娘是声亮腔高,三角眼斜视,薄嘴唇快速地张合着,机关枪似的,唾沫星子乱飞,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父亲,跳着叫骂:“你垫宅基地时我就在这里早种下柳树了,谁不懂呀,宅基地 哪有个准星。屋前屋后谁先种棵树谁占着就是谁的。我家东河滩上还是老娘我往河滩沿上种了六棵树占了一小半宅基地呢,你管得着吗?占着后从河里撇些土包一包就扩成我家的宅基地。你没眼吗?从巧子大哥房子旁的老水井往南看,谁不是种树延宅基地 ?谁他妈的管了。我家屋后是个大坑,老娘栽树的地方,就是老娘我在坑沿边从坑里撇土扩展的。扩延多少,你狗拿耗子你管得着吗?这时候嫌胡同口小了,没出路了,老娘栽柳树占宅基地时你早干么去了?就是不让,就是不让,你爱咋地就咋地。”
说着,她嚣张地摇着头叉腰,挑衅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悠闲地朝我父亲吐了口瓜子皮儿,父亲看着瓜子皮优美地在空中划了个弧形往下落,他的无名火却腾腾地往上升。二孩子的媳妇拉着她的婆婆,怯生生地劝:“咱们回家吧,别吵了。”她婆婆却把手一摆,把怒火的枪口转向了她的儿媳:“你个吃软蛋没用的东西。老娘吵架你不帮腔却当个缩头龟,没说你,你却来扫老娘的毛,滚一边去。”平时被婆婆骂得不敢还口的儿媳妇只得讪讪地松开了手。
我母亲只是气得发抖却说不出话来,我一直怕这吵架撒泼的村中无敌手的老女人,围观的也只是如鸭一样让人提着脖子,当着那毫无疑义的看客,谁敢来劝?她老人家可是为了只鸡围着半村骂了两天,晚上站在屋顶上骂了半夜的主,骂的话却一句不带重样的。二孩子的父亲更是被欺负成踹三脚都出不了屁的木讷人。二孩子知娘的脾气,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围观的乡邻悄悄说:“你等着吧,二孩子的娘还有更多的法宝哩。”父亲在话刚落时,不由自主地拉扯了一下二孩子娘,她顺势做作地往前打了一趔趄,最后索性假装跌倒,坐在地上,左手麻利地撕扯开自己的发髻,披头散发,一手拍地,一手抚着大腿,身子一张一合地唱歌似地骂开去:“你个臭不要脸的男人,打女人了,打女人了。哎呀,欺负死人了。大家伙都看着呢,这男人 打人了呀。”然后人偷偷地唾在手上口唾沫,往眼上揉揉,擤把鼻涕往鞋子底下抹抹,开始了她的精彩骂架大戏。
我父亲不气反乐,冷笑着说:“你等着,青天白日就作妖,你有本事你就等着,你这人理不论的撒泼无赖老货。你等着啊。”父亲转身往家去,二孩子娘斜眼旁观,继续高一声低一声地骂,过了会儿却闭嘴无声息,一个鲤鱼挺身而起,撒腿就往家门口跑。却见父亲两手捧着从厕所里掏出的人粪尿急速奔来,喝骂着:“你吃粮食不讲人话,活人世不懂人理的臭婆娘。看我不抹你一脸我就不姓张。”邻居忙不迭地后捂鼻子作鸟兽散。这二孩子的娘嗷一声连滚带爬地继续往家门口跑,掉下一只鞋子也顾不得捡,进大门,把门闩紧,隔着门却来骂:“你个缺德冒烟的坏蛋,算你狠,老娘不给你算完,你等着瞧。”父亲高声骂:“我这脾气,敢给我来这一套。好男不给妇斗,这回饶你这一遭,再下次却没这么便宜了。有理不在声高,你有种你开门呀。”她老公嘟哝着:“不叫你作妖你不听,看你脸都吓白了。”二孩子娘低声骂:“滚犊子,没卵袋的软货。你老婆被别人欺负成这样,连个屁都不敢放,给老娘缩一边去。”接着听她拍胸声,后高声拔八度骂:“老娘说话算话,说不出来就不出来,你能咋地?”二孩子爹看她顺手拽过来一个粗棍子死死地顶在大门上,再用背紧紧地依着。父亲一听气得把她门跺得山响,两人都喘着气艰难地对峙,父亲出离愤怒,顺手把粪抹在门上。
邻居窃笑:“还是张兴中,一下子治服了这能把天骂出个窟窿的泼辣户,比看电影还精彩。”
正不可开交处,一声断喝:“不许胡闹,还不停手,有事到队部处理,大家伙都散了散了。”原来我大伯来了,他一米八的身高,宽额头大嘴,牛眼一瞪,喝退众人。众人一看大队的治保主任来了,平时都敬服他的威望,都纷纷散去。二孩子娘再不敢骂,只是隔着门喊:“你这大队士干部的弟弟欺负死人了,叫俺到哪里说理去哎。”大伯张齐背着手从容踱到门前,威严地喝令:“你还不回家去提桶水给人冲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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