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作者: duqiangdei | 来源:发表于2024-01-28 04:05 被阅读0次

    大食堂解散了,村民们上缴的生活用具也没有了,这几年每家每户积攒起的家底经过食堂化,已全部被消耗掉。

    父母每天除了劳作,考虑的不是吃什么饭,而是如何填饱全家人咕咕乱叫的肚子,考虑是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天。

    一个夏天,父母尝试过各种野菜。灰菜丸子,将灰菜用开水绰水后,加入少量的面粉,丸成饭团蒸熟,吃起来较爽口,但很快母亲和二姐全身肿了起来,用手一按,皮肤凹陷下去,失去了弹性,许久才能恢复。家里不敢再吃灰菜,改吃嫩沙蓬,嫩沙蓬绰水后既可调菜,又可做饭团,吃起来虽然寡淡,到也没有异味。

    这一年好多人因缺乏营养都得了浮肿病。

    几年来元山村还算风调雨顺,每年的收成都不错,只是公社上报的农作物产量太高,国家高统购统销以保城市吃饭和重工业投资上马,留给村民的口粮太少,又经过大食堂的挥霍无度,把村民们仅有的家底也折腾去了,留给村民的只是苦熬的日子。

    秋天到了,绿油油的土豆秧上点缀着白色、紫色的花蕾,秋风吹黄了田野,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父亲干活路过土豆地时,借口查看土豆的长势,从土豆根部一侧将土豆刨出来,每天都会拿回家几颗土豆,村民们称之为“骟土豆蛋”,这种做法村里是反对的,村子的墙壁上标语曾写有“坚决反对割xxxx的麦穗”,没有写骟土豆蛋,可能是写这些就有点太失雅致了。

    母亲在拔野菜时,曾经割过麦田里麦穗,家里没有粮食,为了糊口,村民们不会太多考虑面子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可家里的粮仓面瓮没有粮食,老鼠都躲得远远的,她只得想办法度过这恓惶的日子。

    秋收过去了,塞北的寒风急不可待地扑了过来,吹落了树枝上的最后一片树叶,最后一丝秋的绿意在寒风的绞杀中枯萎凋零了,凛冽的寒冷荡涤着整个原野,肆虐着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村庄,预示着这个冬天并不好过。

    口粮仅够大半年,这些缺口只能落到每个村民的头上,过冬的柴草分到每家只够做饭,没有取暖的煤炭和多余的柴草。

    在寒冷的冬日中,顶着飕飕风雪的村民在村外的田野上忙碌着,搂柴、拾牛马粪、捡丟落在地里冻得发黑的土豆和扎耗仓(老鼠存放过冬粮食的地方)。村民对田野的热爱温暖了这个严酷的冬天。

    家中的女人们绞尽了她们聪明的脑汁,坚硬如砂的沙蓬籽,在她们柔弱推动的石碾下,碾压出细碎的面粉;苦如黄莲的粘篷籽在她们纤细手指的擦搓下,搓掉了深绿色最苦的表皮。

    碾房热闹了,夜晚那盏黑糊糊的灯亮起来了,碾子滚动的吱吜声碾过了野草籽、碾过了整个冬天。

    窑洞内的掌顶上挂满了厚厚的白雾,父亲早晨从被窝里钻出来,就是扫霜,乘着霜没化时扫下来,以防做饭的热气化了的霜水落到炕上和身上,防止墙皮脱落;母亲早晨起来后,规划着用最少量的米面,吃出最可口的感觉,每到吃过几顿沙蓬面炒面后,全家人都会便秘,母亲的任务又是帮着大姐二姐将坚如磐石的粪便一块块地抠出来。

    冬天的严寒慢慢地变得不在寒冷,温暖的消息传了下来,开春后允许村民在自己的房前屋后种植蔬菜补贴家用,过了几天,又传来了更贴人的消息,允许每家每户有自留地。

    村民们终于熬过了最难过的日子,春风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外面白皑皑的积雪一夜间钻入了黑土地中,润物无声。南归的大雁在漫卷黄风中回到了后大滩,播种打籽的铃铛声又回响在田野上,回响在父母希望的土地上,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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