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老何，真的是你？”

一声语落，白驹十年。

老何是我六年级的老师，对当时还算是优等生的我，照顾有加。他面庞黝黑，个子不高，总是操着一口乡土方言。说的话，讲的道理，就像他杯子里的深色茶水，晦涩难懂。他数学，可在课堂上，教我们的不仅仅是那些数字和方程，图形和算术，还有一种沧桑与阅历。就像他的脸庞，刻满了皱纹，写满了故事。他总是说：“我就快要退休了，离开了这一守了一辈子的讲台。我握了一辈子的粉笔，是时候该休息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正了正身形，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洪亮而自然。

我们的教室很旧，低矮狭小。夏天的时候，尤其有些难熬。老何很是怕热，讲课的时候他总是止不住地停下来喝水，有时候甚至会抽一根烟。我们对他抽烟并不反感，反而有时会研究他抽的牌子，观察他抽烟时的神态。他喜欢在上课的时候给我们讲以前的事情，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特别起劲，就好像我们跟着他把童年回忆了一遍。

“老何，你现在搬到哪里了呢？退休了吧？”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接着说，“走，去我家里坐坐，顺便晚上陪我喝几杯。”我没有推辞，跟着他后面走，“我们能有十年没见了吧？”“人老了记性就不行了，应该是十年吧。你这些年怎么样，以前的同学还都有联系么？”“只能说四个字，音讯全无。”他走路很快，我将将能跟得上他，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比记忆里矮了很多，头发白了很多，但步伐依旧坚毅。

“退休了在家没事，棋牌不想掺合，我就学钓鱼，拿了一辈子粉笔的手，最近却握不住鱼竿了。六十几了，这辈子就也快到终点了。”

我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来了一阵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他停了下来，抬头望着西斜的太阳，呆了一阵，继而好像对我说又好像喃喃自语：“是十一年”。

时间仿佛带着记忆远去，一起远去的，还有那时陪伴的人，那时的老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