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忌日马上就到了,每次想到奶奶,还会泪流满面。
奶奶给人的感觉是慈祥、能干、暖心、周到。
奶奶生于1919年,她的生日大概在农历七夕那天。为什么是大概呢,因为她兄弟姐妹多,奶奶又是女孩,她的生日他的父母记得不太清楚。奶奶去世于2013年,享年95岁,去世前病了几天,十一国庆节时我们姐弟四个都回家看奶奶了,回去上班三四天家里就说奶奶病重,速回。我到家时,奶奶已经很安详的走了。
奶奶的一生,经历了很多,也很坎坷,忙碌的童年,日本侵略、新中国建立、中年丧夫、大旱大涝、幸福生活。
少女时代
年少时,奶奶在家就是个保姆的角色。她有一个妹妹,哥哥弟弟很多,她没读过书,记事起就负责照顾全家的饮食起居。哥哥弟弟淘气时挨打的是她。有一次,因为兄弟们闹事,把家里养的鸽子吓跑了,她头上就挨了父亲一棍子,头上被打出一个窟窿,她还给我摸她头上的一个坑。她出嫁后很少回娘家。
奶奶七岁时就要去看大片的甘蔗林,她怕,可是不去就会被打,所以还是要去的。她每次去了就把裹脚布自己解开,后来就有了一双大脚(大概穿38号的鞋)。那时还是流行小脚的,家里人就骂她说会嫁不出去的。我小时候经常很好奇的看跟奶奶差不多的老太太,小脚跟人的手差不多大,走路时必须扶着墙。奶奶年轻时可以健步如飞。
出嫁后
奶奶讲过她结婚时,遇到很流氓的闹洞房的人,管他是不是长辈,她毫不示弱,就骂了对方!
奶奶跟爷爷说自己有一双大脚,爷爷说好事啊,干活不受影响。
爷爷和奶奶感情很好,就是爷爷有点懦弱,总怕自己妹妹闹。所以奶奶生完宝宝也没啥补身体的或者适当休息。
奶奶习惯性流产,生了几个孩子,都不太足月。存活下来的只有我大姑姑和我爸爸。大姑姑比爸爸大八岁。
有段时间,奶奶体弱多病,不能吹风。年纪大后,反倒身体特别好。
战争阴影
奶奶说日本鬼子来后,人们能藏的都藏起来,谁藏时没藏严,被发现后腿上挨了一刺刀。被侵略给她留得阴影就是一听到日本人就闹肚子,需要去厕所。晚年还经常做梦有日本人来了,把自己吓醒。
艰苦岁月
奶奶曾经经历过三次生死边缘:年轻时,有一次,因为生病时输了青霉素(皮试没事),然后就过敏了。当时医生说没救了,衣服和后事都准备好了,她又缓过来了。那个医生惊吓过度,后来改行了。
爷爷在奶奶三十八岁时去世了,当时姑姑十来岁,爸爸三岁。
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路走来,听姑姑说,有一次,家里实在没啥吃的,她给爸爸和姑姑弄了点吃的,而自己吃的是种地时剩下的麦粒。麦粒是办过农药的,她不舍得浪费,不确定是不是能吃,所以就让孩子们吃好的,她试着吃这个。结果,这次也是准备好了后事,她又缓过来了。
奶奶时常会说起那些艰苦岁月,草,树叶吃完,然后就扒树皮吃。哪怕弄些红薯梗掺着玉米,她也有计划的分着一点点给孩子们吃。她会帮别人干点活,或者干点针线活,换点磨面的下脚料吃。她会回忆起谁谁是被饿死的。这么艰苦的岁月,奶奶还让姑姑和爸爸去上学。姑姑上的学(类似财会中专)后来上着上着学校就解散了(改革开放后,姑姑和姑父做生意,姑姑记账,就把所学用上了),爸爸上到初中,之后挖河挣公分,不小心把脚崴了,不能干体力活了就做了赤脚医生(学的东西也算有用)。
第三次在生死边缘,就是2010年春节时,奶奶突然病重,主要是喘的上不来气。家人把他送去了医院,多亏家里离医院近,那时医院都不想收的,让去北京。家人坚持进了ICU病房,奶奶恢复的特别快,过了三天就转到了普通病房。爸爸和姑姑,我们姐弟四个人,轮流值班。没几天,奶奶就出院了,以后家里就随时备着氧气罐,她觉得不舒服就把氧气插上。
美好时光
奶奶心灵手巧,嘴也巧。奶奶是闲不住的人,任何时候,都会想干点活。
小时候的记忆中,跟奶奶割草,铡草(我是按铡刀那个,开始力气小,就少来点),喂毛驴。放羊,割草喂小羊。还有就是一起干农活。
奶奶爱捞鱼,我也喜欢,我们经常去割草时还带着捞鱼的工具。有时候会把一片小水坑隔出来,用一个小桶把水淘走,让小鱼无处遁形。
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奶奶记在心上,她想你之所想,急你之所急。我觉得家的温暖,更多的体现在奶奶的关爱上。
我是奶奶的长孙女,又比弟弟大的比较多,我跟奶奶的时光最多。
平时父母都忙着干活和挣钱,供我们上学,我们姐弟四人,都大学毕业。
小时候,跟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最多。生病了,她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记得有一次上初中时生病了,奶奶给我两元钱,让我买两个苹果自己吃(否则弟弟妹妹三个人,就没有我的了),那时候一年一年的也没有好吃的或者水果吃。别人给奶奶的好吃的,奶奶都留着给我们吃。
中考时,爸爸妈妈希望我上中专早点挣钱养家的,我报了中专,也报了高中。我希望别考上中专,考上高中。
那段时间,我脾气很暴躁。
后来结果出来了,因为我体育分数低,总分不够中专,而高中不看体育分,所以我成功绕开了中专,考上了高中。
自己的考试分数知道,高中分数线也知道,明明通过了,就是一直没有通知书。
每天如坐针毡,跟我一起考上高中的同学都收到通知书了,马上就要开学了。父母不管我,后来说起来,他们都不知道有这个事。
奶奶坐不住了,她给姑姑打电话,(那时家里没电话,去邻居家打),姑姑通过拐弯的关系陪我去找了一位高中老师,老师找负责招生的副校长,副校长查了查,我的分数够了,录取通知书也早就发下去了。
然后跟我说:你这没问题的,这两天要是收到通知书你就带过来,要是没有你就直接来报到就行了。
三天后,我就直接去高中报到了,上学三天以后,听家里人说才收到通知书,通知书发去了临县跟我们村同名的一个村。
现在看来这些事好简单的,分数够了自己去高中问问就好了呗。那时的我没有一点点眼界,只会傻等。
高考前一个月,我的新自行车被偷了,爸爸妈妈轮番骂我。奶奶让他们给我买新的自行车,否则没法上学啊,他们说买了还得丢,不买,走着去上学吧。奶奶给我钱,给姑姑打电话,让她陪我一起去买自行车。
后来,我上大学,毕业后在外面工作,只能过节才能回家看望奶奶。
奶奶是那种平时如清风拂面,遇到不讲理的如绝不妥协。
奶奶手巧,手工活和农活都做的很好,我做什么她都会告诉我她的心法。她剪的窗花品种繁多,可惜我连个最简单的葫芦也剪不好。
还记得奶奶每天闲不住,即使晚上都要干些活,没有农活的时候,奶奶就纺线。前些年,我家的纺车是村子里唯一的纺车了。
奶奶是那种既能干,又能说的。听别的长辈说成生产队时,她还做过队长。
幸福生活
社会进步的飞快,奶奶也慢慢适应着社会。比如,农村开始机械化后,到处都是丢的麦穗,她们这些老奶奶老爷爷们会说,“开始看到这么浪费粮食受不了,后来想开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反正也饿不着咱们了”。
80年代初,生产队解散了,承包到户,慢慢的,人们再也不挨饿了。听奶奶跟那些老人们聊天,追忆往事。她们统一的看法就是“现在不愁吃,不愁喝,活着就是幸福的,多活一天就是多幸福一天”。
慢慢的,我们姐弟四个都大学毕业了,每次回家跟奶奶在一起都是最温暖的,奶奶的动作越来越慢了,就是这样每次离开家时,他还是给准备吃的用的,大包小包的准备好。
还记得她每年八月十五晚上会非常庄重的拜月亮,等她拜完后,就把好吃的分给我们。
还记得一起打那种长纸牌时,她慢慢悠悠的,出牌的样子。
奶奶去世时,我的宝宝才五周岁,现在宝宝有时还会说祖姥姥特别疼他,给他好吃的。
还记得孩子淘气时,奶奶伸着脖子从窗户看我们的情景。
奶奶永远最贴心最温暖,她把大事计划的清楚,小事想的周到。
奶奶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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