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雷声柔,雨也顺,四月的麦子绿油油,微风吹来,一浪一浪,像父亲的微笑。得了旱情病的父亲,额头上的皱纹舒展了,今年要吃上白面的油旋饼。
往年父亲的表情,额头上长出了几道深沟,每天踌躇在田间地头,镰刀割不上一把麦草,锄头晒着太阳,汗水滴淌在了地上的裂口,水池里的蛤蟆被晒焦了肚皮,牛羊牲畜饮水,连泥水吸入。人们无望地守在地头,连鸟雀也不见一个。
父亲把麦田里的杂草锄了又锄,汗水总是在无事可做时,被太阳蒸发着。地平线上闪烁的热流,远看是透明漂浮的波浪,近感是吞噬的火焰。
无望的日子,父亲并没有绝望,他心里永远充满希望。十年旱情,全村人维持着艰难的生存。绝望的尽头是希望。
1990年天上下雨,地上吹风。从清明时雨纷纷不停,四月的庄稼绿油油的;五月的庄稼茁壮成长;六月的麦穗压弯了腰。
四月,我看见父亲在笑。父亲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我们终于熬来了日子。我们终于可以吃上白面馒头。
风吹来了雨,同时也吹来了彼岸的呼唤。
美丽的四月,风调雨顺的四月,父亲幸福地享受着雨水从屋檐下滴出的欢快的水泡。麦田里的麦子的快乐钻进了他的心。那是他一生盼来的最美的雨,丰收的雨,白面馒头雨。
望眼欲穿的尽头是满世界的雨。可是父亲累了,他疲惫地睡在绿油油的庄稼地里。遥远的雨一阵阵,一浪浪在他熟睡时扑来,庄稼快乐地吮吸着雨水。就连雷声都变得温和了,雷声过后是泼洒的雨。
1990年没有下过冰雹。麦子长到半人高。由于雨水充足,六月的麦子都低下了头,匍匐着。像是为辛劳的人们祈祷一生平安。
磨面机从白天到夜晚,转着滚热的碾子,停不下来。家家的白面馒头一笼一笼冒着热气。
父亲熟睡在四月,没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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