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巡礼
张如
本地最大的书店——新华书店,改成书城,有好几个年头了。城比店要大吧。不过,准确说,新华书店是一个单位,书城只是书店售书的店面。三十多年前,书店店面不大,还没有开架售书。有些店员的面孔很熟。
我有两大好,一好逛菜市,二爱逛书城或书店——一回事。
菜市,家附近的菜市是经常逛的。进入,先看看鱼,黄河鲤鱼,是不是黄河鲤鱼也不知道,卖鱼的说是就是。草鱼、鲫鱼、老虎斑、鲈鱼、鳜鱼,很多了。草鱼肉比鲤鱼白嫩,要买时,卖鱼的用渔网一兜,鱼活蹦乱跳,跳出网,“咚”一声掉地,一把拣起,置案上,重器一击,刮鳞、剖腹去杂污,鱼漂留在腹内,摘去苦腮,用水冲,提回家就可以下锅了。老虎斑等很贵,买的时候少。杀鱼很残酷,刮鳞等程序完后,还要切开鱼头下面一点的位置,抽鱼线,一拃长,炖鱼时就没有腥气了。这时,鱼还一动一动,神经还没死。
蔬菜区、米面粮油区、水果区、猪牛羊肉区、调料区,大致是五大区。菜市也不光是卖菜一种。有一排,卖酒。全是大坛装的散酒。有的就近前打了一斤,拧开酒壶,喝一口。没有下酒菜,蹙眉。连孔乙己都不如。不过,也不是置不起菜,一口的乐趣而已。
到了肉案前,卖肉的有的像《儒林外史》里的胡屠户,持刀斧立,但并不凶恶,温柔“斩一刀”。范进要是遭遇这样一个岳丈,怕他作甚。为了减少肉食的摄入量,提醒自己,这些肉可都是动物的尸体,慎勿买。或者也有买的时候。
顿顿有蔬菜,天天有水果。《中国人膳食指南》是熟读的。也有靠学理生活的倾向。蔬菜、水果摊点流连的时候多。
菜市连接着厨房,经常游走在这两点一线。或者也连接着口腹。我就成了秤上的衡器,来来回回,来来回回,权衡着菜价,权衡着生活。
在菜市和书店之间的投入经费和时间比例也需要权衡。菜市是首要的,终要的。
这是我多年生活得出的基本结论,不能稍稍改易。
菜市逛累了,到书店逛逛。
进入书店,一楼是卖手机的。
上楼的电梯两侧,全是书的壁画,疑似真的书。要是一个醉汉进去,必会上手取书翻的,一定落空。又一想,好喝酒的不入茶坊,何况书店。别强迫别人好不好。书香的浸润是一个慢活,急不得。也许是来买手机。
上了二楼,“钱钟书”、“余秋雨”“张爱玲”……大家的名目扑面而来。对这些名字,有的熟悉,有的不熟悉。有的九零后,虽也可能知道,但不一定喜欢。有人认为,熟悉这个城市的某个重要部门的职位由谁执掌,比熟悉这些名家更实惠。这样说,不是说,官员不读书,官员也需要很高的学问。但他们读了书,并不炫耀,全部用来经邦济世。特别是高级官员。相关的官员抽空来书店视察调研书店建设事宜,现场办公决策定夺文化发展规划大计,是有的。无事人来这里转转,也挺好。不过,中小学生应该经常光顾。
对这里的类别区分,是很熟悉的。一如自家书架上的摆设了然于胸。售书区的“门”是用书垒成,“n”型。我走进去,抬头望了一眼,心想,会不会塌下来砸伤人。估计是懂力学原理的店员垒造的,不咋。不要小看了这座“门”,里面还蕴藉建筑学、美学、几何学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综合学问。
文史哲经、理工农医、政法营销、书法绘画、修身励志,七十二行,八小时以外、今古中西……一时也无法胜记。拟购得一部明张岱著《夜航船》,没有——说,这部书里天下杂学几全部包罗。欲读此书,一劳永逸。在河南开封兰考县城买到了,时在二零一六年,读竞已有三年,觉得,这是古代中国人说的话,未可全信。在明代人们认识的“天下”,也绝不止于中国了罢。即使当时中国的杂学,岂是一部《夜航船》能包罗了的。
书店,新闻书籍甚少。
我买的书,有一部分是传统文化的书。读中国传统文化不读庄子不行吧,读中国古典文学,不读庄子不行吧,读中国古代哲学,不读庄子不行吧。站在书架下,便读开来庄子。我对庄子的哲学思想,只是浅尝辄止。庄子文,汪洋恣肆,是惯常的评价。淡远空灵,离人世很遥远。天上地下,无远弗届,但是最终落脚于人。即使漫天飞舞的风筝,也总有一根线牵在手里。依敝见,要算中国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浪漫主义者。屈原、李白是后生小子了。我所说“最大”的意思是,屈原、李白都想当官,而庄子好像不怎么喜欢当官。想当官,当了官,或当过官的,浪漫是要受到很大限制的。所以,屈李浪漫得不彻底。浪漫不一定好,但作为一种精神现象,庄子是纯粹的。即使没有浪漫的行动,光是那份浪漫的想象,我准备欣赏。
当代人,与庄子的学问文章有可一比得,郭沫若要算一个。有人说,郭写的《李白与杜甫》有迎合“上意”之嫌。这个是不晓得的。但我虽不懂诗罢,也曾看过郭写的歌颂全运会的诗。或许不叫诗也可。即使是以通俗为名,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公允地说,郭也写过好诗。这个无须我说。我只是说,当了官的郭沫若和《女神》时期的郭沫若是不一样的。有人写过一篇杂文叫《郭老的暮年≠巴老的晚年》,大致是说巴金晚年讲真话,已经是改革开放以后了,郭沫若暮年不好讲真话,是还在文革中。这话说的是对的。
有时候,是去买书。有时候是去读书,翻几页,家里一个人读,没有这种人头攒动的氛围。营业员不让长时间读。有时就是去散步,顺便翻翻书。这只是一种文化意趣,并不见得多好多不好。逛书店,不止新华书店,其他书店也逛,也不止这个城市的。到了其他城市,也逛菜市。行旅而逛菜市,你也不必惊诧。
我经常在家里的书房和书店之间往返,书房是缩略的书店,书店是放大的书房。这条线路连接着我的心路,我不知道走了多长,今后还要走多长。
书店里也售笔墨纸砚。纸笔还有动的时候。墨,是不买的,墨水一年用不了一瓶。墨汁,用得也不多,练书法,时断时续。经常读帖。家里也有一小块徽墨,是用来玩赏的。笔,钢笔用得少,用中性笔。这个柜台的店员,估计对我不怎么待见。
也有杯盘花瓶之类,总之是清雅之物。虽不甚买,看看。
有地球仪,世界地图。不买,不让上手转动。是的,对这个星球应该敬重才是。我经常站在地球仪前看上半天。中国,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去过。从记忆中搜寻,在哪个城市的新华书店买过书。中国以外的五大洲国家,略略过一眼。走遍中国,放眼全球,心中暗暗立志。
说起地球仪,我曾无意间在书架顶上置一地球仪。有一次,一个同学来家,看后,说,书架顶个球。这话可以是写实,也可以是调侃。我一听,就顺手取下来。他又说,书架球也不顶。这一说,写实还是调侃,都可以。我说,扔了算了。他又说,那就球也没了。这厮够损。说完,我们约了几个同学,打了一场麻将。打麻将,里头有辩证法,好和差,必然和偶然,机会和运气,相辅相成,相反相成,互相转化,神秘莫测。不知道书店有无麻将出售,论麻将技法的书估计有。对其中的奥秘,我有兴趣研究。不过,还是要上手亲自和牌,才可领略部分其中奥妙。
曾在新华书店听到一老者说,他一生为新华书店作了四万元钱的贡献,意思是买了那么多钱的书。
我不知道,新华书店的营业情况如何,据我观察,应是不错。不过,要是像这位老者这样慷慨购书、热心文化,新华书店的生意必不会差。买书当然要适量、适用,也不能以买书多寡衡量一个人的学问。但,经常来这里走一走,看一看,翻一翻,有需要的也买一买,和爱书、懂书的人,谈一谈,也是一种生活。
书店、图书馆、文化馆、大学,是一个城市的文明重镇。它颇像一方城市的砚台,进进出出的人们,就像一管管毛笔,必要经常在上面蘸一蘸,磨一磨。
不然,文明这笔字,写不好。
我的笔锋,磨得有些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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