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将鲁桨镇的土地焦灼得异常烦躁,眨眼得异常迟钝缓慢的大水牛用黑棕色的尾巴扇打着牛身上讨厌的蚊子。院子里长得独树一帜高而大的芭蕉的颜色略显发黄,在这棵绿得不足、黄得有余的芭蕉最大的中心枝干里,一条乌黑色的大蛇蠢蠢欲动地缓缓挪动着身子,使劲地将自己身上陈旧的蛇皮褪下。无奈动静太大,将芭蕉枝干撑破了,突然院子里一声巨响,惊醒了在抚揺椅上昏昏欲睡的吕金国。这一幕让刚进吕金国小铺子来买盐的鲁二看到了。鲁二看着这条乌黑色的大蛇在吕金国家的院子里自由穿梭,吓得张大的嘴巴里能塞下一整个大鸡蛋。显然吕金国也看见了。与鲁二相比,吕金国倒是用趋于平静般的语气问道:“鲁二,你妈又叫你买什么来哩?”鲁二显然才被这声问句惊醒回过神来,答非所问道:“吕叔,你家院子里有大黑蛇,你晚上睡觉不怕哩?”吕金国没好气地回道:“我一年过半百的光棍老头子,老婆跑了,女儿傻了,我还有啥好怕的?我倒是想叫这大黑蛇咬我一口才好哩。死了倒清净了。”鲁二被吕金国的话吓得不轻,惊吓程度不比刚才的大黑蛇浅,愣在一旁微微出神。吕金国又问了一遍:“你小子到底买什么来哩?”鲁二傻了吧唧地回道:“盐。买盐。”吕金国说话间隙也没闲着,话刚落下,便已经拿好了盐扔到鲁二手里。嗓子沙哑得不像话地粗声粗气喊道:“愣着干啥,给钱呀!你妈还等着你回去用盐哩。”鲁二愣头愣恼地付了钱,回家去了。
夜晚独自摇曳的烛火第二天,镇上传开了吕金国得了精神病的言论。传得人尽皆知,说得微乎其微。更有甚者说是吕金国把自家院子里的大黑蛇当成了自己跑了的老婆养着哩。这一说终是传到了吕金国的耳里,可想而知,吕金国那暴脾气得有多气恼。这一气,把吕金国气得病倒了大半个月。这大半月里,吕金国的傻女儿天天在吕金国的跟前吚吚呀呀地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吕金国听得烦了就吼道:“唱唱唱,就知道唱,你以为你嗓子唱哑,你妈就回来了吗?”吕金国的傻女儿只管抬起头来看看因为生病而身体显得臃肿的吕金国嘿嘿笑几声,便又开始唱她的小燕子了。傻女儿听不懂吕金国的话,吕金国干脆就随她去了。低头往凉席子里一缩,睡不着,便回忆起了许多往事。
水天一线那年,吕金国26岁才娶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回家来。这按鲁桨镇上的风气来说吕金国这可算是晚婚了。当时镇上的人都打趣吕金国道:“金国啊,再晚点可就打一辈子光棍了哩。”说完人们都哄堂大笑起来,吕金国也憨憨地摸摸头尬笑而过了。镇上的人都只是图个新鲜,送完礼,吃了婚饭,笑过了,也就一哄而散了。
结婚的第二年,吕金国的妻子给他生育了一个胖妞。小胖妞出生的那天,吕金国手舞足蹈地举着半大不小的胖妞欢呼道:“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然而,小胖妞虽然看起来白白胖胖,但总归是天生的体质不太好,时常发高烧。小胖妞五岁那年,因为高烧不退,还烧得说起了胡话,吓得吕金国半夜背着小胖妞就往镇上的卫生院跑,但卫生院晚上没有医生值班,小胖妞因为错过了最佳的退烧时间,脑子被严重烧坏,傻了。
小胖妞傻了以后,吕金国的妻子终日寡寡欲欢。而这几年来,因为小胖妞的病情不见好转,医药费的支出让这个看似和乐的家庭有些疲惫不堪。
在送小胖妞去县城复查的一个夏日里,一只吕金国从来没有见过的青鸟在他家的院子里尖声鸣叫。晚上吕金国带着小胖妞从县城医院回来的时候,青鸟已经飞走了,而吕金国的妻子跑了。吕金国在妻子跑了之后,慢慢地在小胖妞的病情得不到好转的情况下,逐步把送小胖妞去医治的事搁置下了,只是一股劲地埋头干活,几年光景过去,手里有了些闲钱,便开了一家杂货铺子,不再出去做工,带着傻女儿终日待在铺子里头度日。
一井清水吕金国光景好的这几年,有不少媒人都给他介绍过亲事。可惜漂亮的,他嫌不安分,丑的他又看不上。渐渐地,媒人摸准了他的脾性,便也就不再给他介绍亲事了。就这样,吕金国带着他的傻女儿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光景,脾气也是一年又一年地见长。
直到如今镇上的人说他因为思念妻子过度得了精神病而养条大黑蛇想自杀的言论,如一盆冷水般泼醒了他无数个等待的日日夜夜里“装疯卖傻”的念头。他这才清醒地认识到,青鸟不会回来了,因为这是青鸟不到的地方。
樱花树下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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