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敢战士竭力御寇 困汴京宗泽死义

            第四十六章：敢战士竭力御寇  困汴京宗泽死义

        宣和二年，朝廷遣使由登州结女真，盟海上，谋夹攻契丹。登州通判宗泽，常太息曰："天下自是多事矣。"

        宣和七年，时太原失守，官两河者率托故不行。惟宗泽不以为然，单骑就道，从嬴卒十余人，奔磁州相援。磁经敌骑蹂躏之余，人民逃徙，帑廪枵然。泽至，缮城壁，浚湟池，治器械，募义勇，始为固守不移之计。上言："邢、洺、磁、赵、相五州各蓄精兵二万人，敌攻一郡则四郡皆应，是一郡之兵常有十万人。"帝嘉纳，除河北义兵都总管。金人破真定，引兵南取庆源，自李固渡渡河，恐泽兵蹑其后，遣数千骑直扣磁州城。泽擐甲登城，令壮士以神臂弓射走之，开门纵击，斩首数百级。所获羊马金帛，悉以赏军士。

         靖康二年，康王再使金，行至磁，泽迎谒曰："肃王一去不反，今敌又诡辞以致大王，愿勿行。"王遂回相州。有诏以泽为副元帅，从王起兵入援。泽言宜急会兵李固渡，断敌归路，众不从，乃自将兵趋渡，道遇北兵，遣秦光弼、张德夹击，大破之。金人既败，乃留兵分屯。泽遣壮士夜捣其军，破三十余砦。

          时康王开大元帅府，檄兵会大名。泽履冰渡河见王，谓京城受围日久，入援不可缓。会签书枢密院事曹辅赍蜡封钦宗手诏，至自京师，言和议可成。泽曰："金人狡谲，是欲款我师尔。君父之望入援，何啻饥渴，宜急引军直趋澶渊，次第进垒，以解京城之围。万一敌有异谋，则吾兵已在城下。"汪伯彦等难之，劝王遣泽先行，自是泽不得预府中谋议矣。

           建炎元年，高宗诏宗泽入见，涕泗交颐，陈兴复大计。时与李纲同入对，政略谋同，志同道合，遂一见如故。开封尹阙，李纲言绥复旧都，非泽不可。

            泽徙开封，有敌骑留屯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而京城楼橹尽废，兵民杂居，盗贼纵横，人情忷忷。泽威望素著，既至，首捕诛舍贼者数人。下令曰："为盗者，赃无轻重，并从军法。"由是盗贼屏息，民赖以安。

             时有河东巨寇，名王善者。拥众七十万、车万乘，欲据京城。泽单骑驰至善营，泣谓之曰："朝廷当危难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敢不效力。"遂解甲降。时杨进号没角牛，兵三十万，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各拥众数万，往来京西、淮南、河南、北，侵掠为患。泽遣人谕以祸福，悉招降之。

             时金遣人以使伪楚为名，至开封府，泽曰："此名为使，而实觇我也。"拘其人，乞斩之。有诏所拘金使延置别馆，泽曰："国家承平二百年，不识兵革，以敌国诞谩为可凭信，恬不置疑。不惟不严攻讨之计，其有实欲贾勇思敌所忾之人，士大夫不以为狂，则以为妄，致有前日之祸。张邦昌、耿南仲辈所为，陛下所亲见也。今金人假使伪楚，来觇虚实，臣愚乞斩之，以破其奸。而陛下惑于人言，令迁置别馆，优加待遇，臣愚不敢奉诏，以彰国弱。"帝乃亲札谕泽，竟纵遣之。言者附潜善意，皆以泽拘留金使为非。尚书左丞许景衡抗疏力辨，且谓："泽之为尹，威名政绩，卓然过人，今之缙绅，未见其比。乞厚加任使，以成御敌治民之功。"

             真定、怀、卫间，敌兵甚盛，方密修战具为入攻之计，而将相恬不为虑，不修武备，泽以为忧。乃渡河约诸将共议事宜，以图收复，而于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领招集之兵。又据形势立坚壁二十四所于城外，沿河鳞次为连珠砦，连结河东、河北山水砦忠义民兵，于是陕西、京东西诸路人马咸愿听泽节制。

             金人复攻汜水，数万之众，来势凶猛。诸将皆惧，唯宗泽言笑自若，如平常耳。夤夜，泽欲袭金营，未至，见火光漫天，敌营大乱。心思，定有义兵趁夜扰敌。趋兵急骤，独骑闯营。路遇金军枭将，舞刀来迎，大战二十合，胜负未分。泽年老气衰，金将刀快马疾，眼看渐至不敌。忽而，斜刺里杀出一名小将，枪架敌刀，拦腰便刺。敌尚自不服，挥刀复砍。小将亦不着慌，闪身避过，一枪戳中金将大腿，霎时，血流如注。敌身受重伤，心胆俱裂，打马便逃。敌将马快，踪影渐无。小将以飞箭射之，正中腹背，敌立时毙命。

              宗泽奇之，忙拜谢曰：“搭救之恩，无以为报。不知英雄姓名，何处效力哉？”小将曰：“回禀宗帅，吾乃刘浩帐下敢战士岳飞是也。”宗泽又问，“敌众来袭，虚实不知，尔怎敢以夜袭？”岳飞答：“吾不知敌情，敌亦不知吾虚实也。敌虽众，未知吾情，当及其未定而击之。”宗泽称善。火光之下，定睛细瞧，愈觉小将俊朗奕奕，神采非凡。

               次日，宗泽相要，曰：“尔勇智才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万全计。”授以阵图，乃曰：“兵者，奇正虚实矣。正者，行阵也；奇者，无方以用变也。奇不得正，虽锐而无待；正不得奇，虽整而无功。故必交相为用，而后能百战百胜矣。”飞曰：“善师者不阵，善阵者不战。兵犹水也，水因地以制形，兵因敌以制胜，能与敌变化而制胜者，谓之神！”泽曰：“虽如是说，教习之法亦不可缺。武夫介士出于闾井，非有明达之姿、强敏之性，而令心存进退，耳听金鼓，手知击刺，足趋坐作，随旗变阵，焱驰雷发，俄顷之际事自繁多，则心迷意倦，劳而无暇，安能乘便奋锐猎敌争胜哉？若但使闻鼓知进，闻金知退，辨旌旗之指麾，习器械之便利，则粗明三四，不必遍知，亦足勒兵示法，杀敌治果。此用军制敌之大略耳。”“今授汝二阵图，一曰，平戎万全阵。本朝太宗皇帝以此阵御契丹，辽国不得入寇，遂有真宗檀渊之盟。二曰，李靖六花大阵。古八阵相变形也。”飞再拜谢。

                泽又言：“平戎万全阵，大军统率法也，庞大繁杂，以御敌守势为主，后发先制，待敌一招错讹，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也。”“李靖六花阵者，出于八阵之法也。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外画之方，内环之圆，是成六花，俗所号尔。分方、圆、曲、直、锐五形阵也，五五相乘，前后共计二十五种变法。”飞曰：“真玄妙莫测哉！此可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是也。”宗泽称善。因飞大败金人而还，遂升飞为统制，飞由是知名。

               金将兀术渡河，谋攻汴京。诸将请先断河梁，严兵自固，泽笑曰："去冬，金骑直来，正坐断河梁耳。"乃命部将刘衍趋滑、刘达趋郑，以分敌势，戒诸将极力保护河梁，以俟大兵之集。金人闻之，夜断河梁遁去。二年，金人自郑抵白沙，去汴京密迩，都人震恐。僚属入问计，泽方对客围棋，笑曰："何事张皇，刘衍等在外必能御敌。"乃选精锐数千，使绕出敌后，伏其归路。金人方与衍战，伏兵起，前后夹击之，金人果败。

               金将黏罕据西京，与泽相持。泽遣部将李景良、阎中立、郭俊民领兵趋郑，遇敌大战，中立死之，俊民降，景良遁去。泽捕得景良，谓曰："不胜，罪可恕；私自逃，是无主将也。"斩其首以徇。既而俊民与金将史姓者及燕人何仲祖等持书来招泽，泽数俊民曰："汝失利死，尚为忠义鬼，今反为金人持书相诱，何面目见我乎。"斩之，谓史曰："我受此土，有死而已。汝为人将，不能以死敌我，乃欲以儿女子语诱我乎。"亦斩之。谓仲祖胁从，贷之。刘衍还，金人复入滑，部将张捴请往救，泽选兵五千付之，戒毋轻战以需援。捴至滑迎战，敌骑十倍，诸将请少避其锋，捴曰："避而偷生，何面目见宗公。"力战死之。泽闻捴急，遣王宣领骑五千救之。捴死二日，宣始至，与金人大战，破走之。泽迎捴丧归，恤其家，以宣权知滑州，金人自是不复犯东京。

               泽疏谏南幸，言："臣为陛下保护京城，自去年秋冬至于今春，又三月矣。陛下不早回京城，则天下之民何所依戴。"除资政殿学士。又遣子颖诣行阙上疏曰："天下之事，见几而为，待时而动，则事无不成。今收复伊、洛而金酋渡河，捍蔽滑台而敌国屡败，河东、河北山砦义民，引领举踵，日望官兵之至。以几以时而言之，中兴之兆可见，而金人灭亡之期可必，在陛下见几乘时而已。"又言："昔楚人城郢，史氏鄙之。今闻有旨于仪真教习水战，是规规为偏霸之谋，非可鄙之甚者乎？传闻四方，必谓中原不守，遂为江宁控扼之计耳。"

               泽疏言："丁进数十万众愿守护京城，李成愿扈从还阙，即渡河剿敌，杨进等兵百万，亦愿渡河，同致死力。臣闻‘多助之至，天下顺之'。陛下及此时还京，则众心翕然，何敌国之足忧乎？"又奏言："圣人爱其亲以及人之亲，所以教人孝；敬其兄以及人之兄，所以教人弟。陛下当与忠臣义士合谋肆讨，迎复二圣。今上皇所御龙德宫俨然如旧，惟渊圣皇帝未有宫室。望改修宝箓宫以为迎奉之所，使天下知孝于父、弟于兄，是以身教也。"高宗乃降诏择日还京。

               宗泽前后请上还京二十余奏，每为黄潜善、汪伯彦所抑，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诸将入问疾，泽矍然曰："吾以二帝蒙尘，积愤至此。汝等能歼敌，则我死无恨。"众皆流涕曰："敢不尽力！"翌日，风雨昼晦。泽无一语及家事，但连呼"过河"者三而薨。都人皆号恸。

                后人叹曰，此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