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累了,情绪不高,懒得说话,懒得读书,懒得写字,懒得空余一身惰气,此时却只想去看一场戏。
身陷江湖的泥沼,从懂得刍豢口欲之味到体会出耳目声色之好,已是摸爬滚打十几年之后。过去相当长时间,小的时候,我不喜欢戏曲,确切说,是不喜欢那种唱腔表演和舞台形式。总感觉少了生气,不够刺激,冗长得不知所云。
现在年岁渐长,我大概明白:不管是京戏还是昆曲,豫剧或者越剧,其间皆有种柔和的情调。这种情调正契合精神的需求,随着剧情的进展,能裹挟着一个人忘记柴米油盐的现实,在艺术的抚摸下获得内心的安慰,人戏渗透,渐渐达到天衣无缝地融合,这可能就是无数先辈所说的天人合一。
戏剧是修养,修养到了,一切不必多说,妙不可言。
京剧——丑角而随之登场的丑角,更是给舞台增添了一抹明亮的色彩。插科打诨,嬉笑怒骂,极尽逗乐之能事。我是喜欢丑角的,那种嬉皮无赖的感觉异常亲切。
丑角是氛围,氛围有了,不用睁眼去看,乐不可支。
好戏有老生去演,悲戏有青衣去演,风光都被他们占尽了,丑角只得以身体表情为技法,游戏人间,油腔滑调,游手好闲,油头粉面。连站姿都是双腿弯曲着,既然没有唱词,那就手、眼、身、步齐用,好博大家一笑。这也正是丑角的经典所在,每个丑角,一人千面。
京剧——丑角生命由哭向笑,由笑转闹,由闹变得无所顾忌,悲中亦能取乐,彻底勘破冷笑与热嘲, 这是人生的境界。不幸的是,我离那种境界,还有很长一段路,也只能在心中想想罢了。
丑角,才是雅俗共赏的核心与台柱,不关乎玄宗皇帝的玩票,也并非剧团团长的身份, 关键是自身的表演,游刃有余的打闹,在舞台上横戳出一道邪姿,一朵瑰丽的奇葩,独步梨园。
有道是竹外一枝斜更好,尽管不是仙风道骨的神圣,不是一身肃容的高官,也不是娉婷袅袅的仕女,但丑角以调皮捣蛋的个性魅力与淋漓尽致的表演技术营造出良善美好的气氛,让众人为之瞩目,这就是“无丑不成戏”的原因。
京剧——丑角戏剧风雅,丑角“疯”雅,真是“疯”雅的,疯中带雅,雅中带疯。我觉的,丑一色,凝聚了中国文化对生命的态度。人生在世,难免遭遇不快,需要调侃与自嘲来放松绷紧的神经,丑角方才应运而生。他用肢体的夸张表现着无奈与失意,辛酸和卑微,然而却可以让我们感受其内心的刚毅与豁达,丑角更接近老庄的无为,不过无为中倒是藏着有为。
丑角不是疯就是癫,不是痴就是狂,我认为那是顿悟后的得道。蟒袍宽幅,敦厚儒雅, 嫉恶如仇,尽管也有现实之外的亲切,但到底还是疯癫痴狂更有趣啊。丑角是大餐里的猛料, 膏腴中的素食。把戏演得又老又丑,谈何容易,那些看似轻松的噱头,骨子里何其沉重。 也许是农业文明之故,华夏文化对季节有特殊的敏感,在梨园也同样如此,虽然剧种纷呈、风格万千,从季节入手,却可以把它们分出个子丑寅卯。如今,不少剧种的“末”行已归入“生”行,生、旦、净、丑通常已作为戏剧的四种基本类型。春夏秋冬,生旦末丑,春天是旦,夏天是丑,秋天是末,冬天是生,四种面孔,四季天气,截然不同。
京剧——丑角如果把旦认做娴静,生就是儒雅,末老成持重,丑花里胡哨。丑的表演,脱下了一身束缚,变得随心所欲,轻视趣味者,入不了法门的。
但凡好戏,内容绝不会一成不变。她是丰富的,书香世代,耕种传家,寒窗苦读,金榜题名;金缕玉衣,布衫褴褛,金戈铁马,歌舞升平;斯文幽雅,笑料百出,这些,都会有的。为了皆大欢喜,舞台上离不开丑角吵闹的一笔挥洒。
丑角,永远是京戏中不可磨灭的一道痕迹,他的潇洒,印下一道道影子,在梨园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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