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三）

今天是姥爷出殡的日子。

这个系列不会停止，哪一天想起姥爷，还是会把姥爷对我的好记录下来。

我们是自私的，希望姥爷永远陪在我们身边，尽管病痛缠身。

姥爷也是利己的，没有遭多少罪，就平平静静安详地去天堂了。

过完年初六回去，不放心姥爷，每天还微信问妈妈。妈妈说初七初八，姥爷胃口还很好。平时不怎么吃水果，那时还吃得下去香蕉、小西红柿、苹果，花卷、小菜。姥爷后来还是爱吃酸菜，红烧肉，新开的满宝馄饨。

妈妈淘宝上买的三家的小毛巾还没收到，姥爷就离开了。

购物车里的小咸菜还没有下单，姥爷就不在了。

带去医院的保温桶，刷干净又晾干。

其实周二早上听到哥哥说完姥爷去世之后，我对尧说的不对，我不是没有姥爷了。只是我的姥爷不再像过去一样在身边陪着我们了，而是去到了另外的地方守护我们。

从前每个人从姥姥家回来养成的，再晚也要给姥爷打电话报平安的习惯，不再有了。手机充好了电，给姥姥写好了说明书，让姥姥之后能用。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起，姥爷总是那么疼我。

最后一次见到姥爷，除了今天，就是3月10号的下午，在维康医院。刚刚下过雪，病房里有阳光，姥爷还能坐起来和我们说话。庆幸春节和那次带了尧，姥爷也安心。本来已经开始看结婚的日子，希望让姥爷能看到。没想到，还是没有跑得过姥爷。那天姥爷递给我草莓，香蕉。我还说第二天周日临走还来看姥爷。周日下午姥爷好不容易睡了会儿觉，就没有去成。上一个周末，骗自己说姥爷还好。给自己留了一辈子的遗憾。就算后来临走之前那个周末给姥爷在iPad里下了今日关注，姥爷后来也不大有精神，也就看了四五期，一如既往的边看边骂。这样的姥爷，多可爱。

姥爷常坐在北屋的床尾，靠着窗抽烟。姥爷走之后，姥姥也总是坐在哪儿，看姥爷总是看的窗外。妈妈说，周一晚上几乎没有睡，陪着姥爷，姥爷说话已经听不清了，妈妈告诉姥爷大人孩子都好，谁也不用惦记，不用问那么仔细，放心就好，姥爷点点头，知道了。周二（3月20日）早上五点多，妈妈问姥爷难不难受，疼不疼，姥爷还摇头说不。六点多，妈妈和大姨二姨换了班往回走。还没有到家，大姨二姨就看到姥爷喘气费劲了。二姨慌慌张张跑到走廊叫大夫，打了强心针，也没能挺到晚上。我和哥哥周一晚上听说姥爷最近昏迷的时候多了，都已经订好了周二晚上回来的票。唉。妈妈接了电话，马上往姥姥家走，接上姥姥就往医院赶。姥姥说，姥爷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妈妈说，姥爷走得干干净净，特别安详。上午就办了各种手续，一路向西，把姥爷送到了殡仪馆，安置妥当。

周二早上，闹钟是九点半，九点十五醒了看到哥哥的未接来电，立刻打回去。得知了消息，拿上电脑，穿上一身黑衣黑围巾，看了一个小时后的车票就往车站打车。师傅人好，送到车站很近的地方下车，排队检票又排队取票，跑着在一楼第三候车室赶上了10:28的D25站票。一路哭哭停停，处理了所有邮件。刚上火车，妈妈责备我，现在回来也晚了，何必。后来爸爸和我一前一后四点多到了姥姥家。一进屋姥姥抱着我哭的撕心裂肺，眼睛都睁不开了。那天和今天的我表现超乎想象的坚强，没有在老人面前哭，抱着姥姥一阵安慰。然后大姨二姨妈妈开始收拾姥爷的遗物，我陪着姥姥，不时去姥爷那屋看看。庆幸自己改了票回来，虽然当天没有去看姥爷，也不给姥爷守灵，但是整理出出来很多东西，我都带了回来。姥爷的手表，年前带我看过的一包年轻时候的照片，退休证、毕业证、带过我的自行车牌照。昨天又收拾出来姥爷留下的农药论文集，出差报告和记录。想把这些都珍藏。

可能，最后悔的是周末没有再回来一次，姥爷一定很惦记着我。也好，庆幸自己没有去读研，五个小时的火车比跨过大洋和国境线更能接受。

昨天姥姥情绪就好了一些，虽然还是什么都不想留，都让我们扔，但是没有再掉眼泪，晚上妈妈陪着住，我也陪着泡脚，劝了半天，同意今天安顿好姥爷就先上我们家来住一段时间。

今天早上六点十分到姥姥家楼下，早上下楼的时候，东边的霞光万丈，今天真的是个好天气。四点五十三的时候，从梦里醒来，梦太真实，让我分辨了半天。梦里是姥爷离开的那天早上，大姨和二姨在帮忙收拾东西，我看着姥爷，突然姥爷开始咳嗽，胸腔和心脏又开始起起伏伏跳动。我一点儿都不害怕，扶着姥爷坐起来，姥爷笑着和我说了好多话，还能看到姥爷的胡子。不知道是姥爷知道我内疚，还是怕今天我害怕看到姥爷的样子。其实真的不怕。早上楼上楼下拿口罩牙膏跑了两趟，看着姥姥哭的肝肠寸断。在楼下给姥爷包18个纸灰包，冲着灵车上姥爷的照片磕头，哭着喊出来姥爷一路走好。大姨用力地摔盆。梦终究是梦。

六点多开始，车前绑好纸花，开始向西去送姥爷，哥哥打幡，撒钱。姐夫跟着灵车，我和爸爸一车，二姨夫大姨夫在后车。路过张士、开发大道甚至更远的地方，七点刚过，在车上甚至希望时间再慢一点儿。直到八点多，看到右手边第一个左边的厅打着姥爷的名字，打开姥爷的棺，看到姥爷双眼紧闭，穿得立立整整的寿衣，带着宝帽的样子，终于知道，梦是梦，姥爷真的不在了。忍住开光磕头的时候没有掉眼泪，推走姥爷的时候，一出门还是哭了。姥爷是很安详，今天依然特别帅气，玉树临风，腿里的钢板也卸了下来，衣服帽子很好，被子反复给姥爷掖好，双眼双唇紧闭。可是，我真的太舍不得了。

火化前，再一次看了看姥爷，给姥爷磕了头，让姥爷放心。然后就去给姥爷烧衣服，烧纸钱。希望姥爷还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生生世世无忧无难，无病无灾。哥哥抱着骨灰盒，装上姥爷的照片，真的特别好看，特别慈祥，还微微笑着。很久之后，推了出来，开始捡骨。一点儿也不害怕，那是我的亲姥爷，看到肺部附近的骨头都有些病症，姥爷应该没怎么受苦。最后都安置好了，把姥爷的假牙放了进去。封好骨灰盒，绑好红绳捆的大钱，哥哥抱着姥爷，我们就离开了那里。

顺路到太姥姥太姥爷墓前祭拜一番。

我们将姥爷送到了高明村祭骨祠，选了一个阳面很好的位置，大姨夫放好灵位香炉等之后，还给姥爷留了一支烟。周二那天最难过的时候，晚上回家看着姥爷给我讲过的照片都哭的好难过，一瞬间想学抽烟，想学着喝白酒。姥爷还没来得及喝上茅台啊，储藏间柜子里有三大桶白酒还没来得及开封。姥爷会担心的吧，所以我最后下了决心纹上姥爷的名字里的一个字，“寰”。如果有可能，今年学会骑自行车，每一次骑车都会怀念坐在姥爷背后的后座上，抱着姥爷。至少，明年再剪头发吧。我也不知道姥爷喜欢什么样子的我，虽然从来没说过，可能我怎么样任性，姥爷都会喜欢都会纵然我的。今天也很坚强，姥爷一定知道，即使我不哭出声音，心里也要好多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难过好一阵子。只是想让您放心，不要牵挂太多，反而不自在了。您就好好享福就好，其他的交给我们。

不想让姥爷觉得离开我们很远很远，所以我想到什么，就单独再下一篇里，一件一件里记下。

比如，小时候为了让姥爷满意，用刷碗攒下的钱，给姥爷买了酒、肉、花生米。

我永远爱吃姥爷喜欢的，灌汤包，溜肉段，溜肥肠，红烧肉，五花肉特别是肥肉。

还有苹果只认红富士和盖县苹果。最好的永远给我留着一份。

姥爷用水果刀，给我削苹果皮的样子，我永远都会记得的。

姥爷，安息。放心，我永远记得您，尊敬您，爱您，怀念您。

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姥姥，爸妈。像姥姥昨天说的那样，两好嘎一好，会带着您的心愿和祝福，一辈子好好的，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