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梦醒，便再也睡不着了，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不知是不敢梦还是没有时间去梦。
黑暗中，两个熟睡的孩子一个气息清晰，一个静寂无声。我坐起来，摸索着先摸了摸小儿，胳膊伸在外面，轻轻地给他放回了被子里。又借着手机的微光看了看女儿，她蜷缩成了一团，大半个肩头都在外边，脸半伏在枕头上，一只手还含在嘴里还，虽然睡得很香，但样子看起来无助可怜，令人心疼得很。我使劲把被子拉上来包严实她，又把我的被子向她身上挤了挤，中间不留一点缝隙。
做好这些，我便靠在床头，又去想我的梦。女儿这段时间病情有点平稳，昨天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婆婆说又反复了，整个晚上我都有点担心，但梦中的她眼如明月、笑靥如花，是我白天从不敢想的聪慧模样……
梦缠心思，梦寓境遇，不知这梦在告诉我什么。
突然想起许多年前，据说母亲突患急病，住进了很远的医院，我被寄养到外婆家。有一次半夜醒来，看到外婆正披衣坐在床头，静静地沉思着如一座雕像。床头桌上油灯燃烧的火苗默然静立，把外婆硕大的影子投射在整面山墙上，毅然不动。
我轻声问:“姥姥，咋不睡了？”她缓缓地转过头，为我掖掖被角，慈爱地拂拂我凌乱的头发，“我做了一个好梦，睡不着了……”她的脸背着光，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微笑。
“我给你说说这个梦吧。”她不等我应声，就开始讲述起来。
“我在月亮地儿里走，也记不清自己是干啥去的，只是走啊走啊……月亮真是明，像个大盘子挂在头上，地上的路都是白花花的……但那路真是不好走，沟沟弯弯，坑坑洼洼，看不到头儿，我心里真急啊……走着走着，路又开始变窄了，越来越窄，越来越窄，两边还都是沟，月亮不知啥时候也搐进去了，路看不清楚啊……”
外婆好像有点难过，突然不作声了。灯火跳动了一下，她的影子也在山墙上晃。我挪挪身子，把头靠在了她的大腿上，那腿有点瘦，硌人。
她没有动，似乎又沉思起来，像一座雕像。灯芯“刺啦啦”响起来，屋里光线有点暗了。
许久，外婆抬起手，揽住了我的肩。
“这是个好梦啊……我摸黑慢慢走着走着，月亮又出来了，还是那么大，明晃晃的，路也看清了，我心里欢喜啊，能看见路就走不岔……不过，正走着，路没了，眼前是一条河，河不宽，我觉得能跳过去……但水反着光，水流快得很，还忽闪忽闪地往我脚上打，不知道深浅，不敢过啊，万一水深掉下去咋办？”
灯芯又“刺啦啦”响起来，外婆停下来，拿起床头的银簪子去仔细地挑那灯芯，屋里光线又亮了。
“这是个好梦啊……”外婆继续说。
“我正发愁咋过去，对面竟然走过来一个老婆婆，背着月亮光，看不清长啥样，就对我说，把你的手给我……那声音亲得很，我就好像在哪儿听过一样，不由就伸出手……她胳膊好长，一下子从河对岸伸过来，拉住我的手，轻轻一拽，我跟着就跳过去了……过了河，明光大道，我回头想谢谢那老婆婆，人家已经过了河走远了……”外婆语气欣悦，感激。
“我想想睡不着，遇难了有贵人助啊……”
幼小的我随着外婆的讲述，眼前出现一幅幅画面，心里想，外婆好幸运，这真是个好梦。许多年后我才知道，母亲那时正在生死关头。
后来，成长中，读了很多的书，接受了唯物论，再不相信那些虚无的东西。而如今，人到中年，想不到我竟也开始对所谓的虚无揣摩起来。
我做着这个梦，是好是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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