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帮夏雪宜逃走的,是一个女乞丐。
她蒙着脸,一身黑衣,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便溜进了夏雪宜房中。一见着躺在床上的夏雪宜便扑过去,颇为亲昵地低唤了一声雪宜。
夏雪宜觉得声音很是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女乞丐一露脸,吓了夏雪宜一跳,那张脸上全是凹凹凸凸的伤疤,虬曲纵横,五官皆被毁了,瞧不出原来的样子。
“我是何红药。”
夏雪宜又是一惊,皱着眉问她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何红药将脸蒙上,解释道:“哥哥发现了三宝遗失一事,按照教规,受万蛇咬啮之灾,还要在外乞讨三十年。”
在拿走五毒教三宝时,夏雪宜料到何红药会受些惩罚,却没料到五毒教教主这般狠心,连亲生妹妹都下得去手。夏雪宜自己一个人自由惯了,哪里会设身处地想到五毒教教主管理手下数千人的难处,包庇亲人是绝不能容的。
夏雪宜虽然对何红药无甚情意,却也没想过要害她至此。
本来好端端一个美貌姑娘,落到如今境况,夏雪宜心里确有愧疚。
但现下情况紧急,也来不及想这些了,脱身要紧。
何红药打不过温家五老,何况还有来助拳的两个崆峒派道人,只好让她找个武功高强的人帮忙。温家五老带着他一路向北,一直逼着他交出地图,这附近最出名的门派便是华山派,他本打算骗他们上华山,华山派掌门穆人清为人正义武功绝顶,看见他被人欺凌,定会出手相救。现在何红药来了,正好可以帮他去请穆人清来帮忙。
将自己的计策说与何红药听后,她立马便答应了。夏雪宜正想谢她,她却一下子抱住了他。
何红药脸色骤变,伸手在夏雪宜胸前夺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束头发和一支金钗。
何红药气得浑身发颤,将荷包扔在夏雪宜脸上,“这是什么?谁给你的?”
夏雪宜拿过荷包,很是不喜欢何红药恶狠狠指着荷包的模样,不屑地瞪她一眼,也不说话,径自收好荷包,径自躺下,不去理她。没有何红药,他一样可以想办法逃走。
夏雪宜知道何红药在气什么,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但他做事向来都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心里存的些许怜惜之情也并没有分给何红药,对她仅剩愧疚也早就在她扔荷包时丢开了,眼前人于他只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又糟蹋他心爱之物的人,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监视的人要进来了,何红药立马从窗户跑掉。
过了两天,崆峒派的两个道士便死了,被毒死的,七窍流血,腥臭发青的血液。
温家五老如惊弓之鸟,他们深知夏雪宜向来独来独往,怎的突然会有高人相助?
五个人开始将警惕放在自己周围,对夏雪宜的监视反倒疏忽了一些。
一行人走到了华山,到山腰时天就黑了,随意找了颗树歇息,留了一人站岗,其余的都睡了。
一片死寂,夜浓如墨,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多出来的一道轻烟。
过不了一会儿,站岗的人放软了身子,靠着树干睡着了。
二十一、
何红药救出夏雪宜后,在华山绝顶寻了个隐蔽的山洞躲了起来。
夏雪宜一清醒睁眼,对上的便是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熊熊大火不停地烧着,却无半分温度,像那阴冷的鬼火一般,诡异森然,不近人情。
何红药发现夏雪宜对自己无半分情意后,便疯狂地追问夏雪宜心上人的下落,她杀念已生,对夏雪宜舍不得下手,却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那个女人。容貌毁了,性子也与以前大不相同,皆是近些年的遭遇所致,已不见半点温婉,万蛇啃咬的岂止是身体,连她的一颗心也千疮百孔,渗着毒汁。
芍药花期已过,落花跌在土里,被虫蚁啃食,再无半分当年模样。
夏雪宜知晓她想要温仪性命,自然是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也不会相告。
何红药被他那副高傲模样气得癫狂,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根荆棘狠狠地抽打他。夏雪宜痛极反笑,身上越痛笑声便越大,惹得何红药更加气恼,下手更重。
三天,夏雪宜身上血迹斑斑,伤痕上的血还没有干,便又在上面添了许多。夏雪宜一直不肯服软,还偏要拿话气她,何红药气得双眼通红,却又拿他没办法。
何红药折磨了夏雪宜数天,夏雪宜一句也不肯透露,她不想这么耗下去,决定下山去打听。她要寻了他的相好来,当着他的面将那女人变得比她更丑,当着他的面送那女人归西。
她要夏雪宜走不出这华山绝顶,她要他定定地等着。
她打断了夏雪宜双腿。
夏雪宜硬是一声不吭,额上青筋虬曲,还撑着脸上的笑。
可夏雪宜脸上越笑,心里便越冷。
他怕是,回不去了。
何红药离开去打听温仪的下落,夏雪宜冷笑,江湖上知晓金蛇郎君消息的人能有多少,她哪里能打听得到什么。
她打听不到什么,自然会回来,夏雪宜双腿残疾,是走不出这华山绝顶的,静静等待无疑是坐以待毙。
夏雪宜细细考虑形势,设了一个局。
现在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是何红药或者温家五老寻到自己,一是他们寻不到,寻不到自然是好,一切维持原样,何红药找不着温仪,温家找不着宝藏,这样温家不敢怠慢了温仪,温仪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若是不幸,自己被寻到了,也必须让寻到自己的人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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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在阳光完全照不进山洞的时候,夏雪宜服了毒,先入血再入骨的毒药。
用鹤顶毒蛇的毒汁炼制,连五毒教也不晓得,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
进入毒龙洞那天他偷出来的鹤顶毒蛇被他养了两年,后来死了,夏雪宜拿它来试毒。
山洞的入口被夏雪宜堵住了,拄着根拐杖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才完成的大工程。
算计人心,极耗心血,夏雪宜还不到三十,头发便已经斑驳,短短几日时间而已。
几缕白发缀在黑发中间,苍凉得很,眼睁睁看着年少意气走到腐朽垂暮,什么也留不住,除了逝去,什么都不是永恒的。
夏雪宜没有去在意自己的白发,他既不是英雄又不是美人,不会见不得白头。
他每一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每一天都非常疲倦。
很累,很挂念。
谁都是要死的,生生死死的事情太过老旧,在他心里荡不起半点涟漪,他只想着竭尽所能保温仪平安。有时坐在地上歇息时还自得其乐自顾自地给自己戴上个死得其所的帽子,即便被抓住弱点摆了一道狠的,他对自己的计划还是很有自信,论算计人心,何曾有人能及得上他半分的狠毒精准。
不是不伤,不是不痛,但一点点光亮便足矣,不用照亮他丝毫,只要让他看见便足矣。
他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山洞快堵起来时,他放慢了速度,还想再看看林间煌煊日光,还想再看看南面薄云千山,拼了命地看,看得眼泪沾湿了眼睫。
一步一步行至今日,从前的事情,他不后悔,不敢,怕少了一步,便与温仪错过了。
没有一点光亮,听不见任何声音,夏雪宜靠坐在山洞里,将一根小小的金钗放入口中,用尽仅剩的力气咬紧,脸颊被刺破,黑色的血液沾湿衣领。他一点也没感觉疼痛,继续用力,直至金钗被强行嵌入牙齿之间。
如果还能见上一面就好了,他静静地想着,耗尽了最后一口气。
温仪,在等他。
一生颠沛流离,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一个归处。
归来也,西风平野,一点香随马。
【……写到最后不想写了…嗯嗯,就这样,有新的脑洞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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