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楼兰(井上靖)
在我对日本文学还没什么了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敦煌》和《楼兰》这两本书了,在1960年这两本书同时获得了每日艺术奖,是井上靖的代表作,口碑非常好。而且由于是以西域为故事背景,这两部作品在中国特别出名,我一直都挺遗憾没看过的。
可最近看完之后却觉得实在有些名不副实,说句不大客气的话,这两本书是我看过最令人失望的“大师之作”,真不知豆瓣上面高达8.0的评分是怎么来的。
《敦煌》是一本小长篇,写的是敦煌藏经的前世今生。一个叫做赵行德德宋朝举人无意中卷入了西夏和大宋的纷争,最后居然促成了敦煌藏经。以一个小人物切入历史大事件,应该说立意还是很棒的,但整个故事实在是非常一般。在阅读过程中我完全没有体会到网上有人盛赞的那种“历史苍凉感”,反而被小说中的各种生硬的转折给咯的异常难受。
赵行德作为潜心科举多年的读书人,居然因为打瞌睡错过了殿试;因为无意中的解救了一名胡人女子,见到了新创的西夏文字,突然就放下了醉心多年的科举功名,要跑到西夏去看看;到了西夏地域,莫名其妙的加入了西夏汉军,这个读书人居然毫无心理障碍,还能每战都奋勇上前不顾生死 ....
类似的内容在小说中比比皆是,主人公的人生走向完全没有什么合理性,纯粹是作者在强行控场,非常不自然。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楼兰》不是一本完整的小说,而是短篇小说集。从古到今,从中国到日本,内容有点杂。不明白为什么用了《楼兰》的名字,让人误以为又是一个以西域为背景的故事。
我个人觉得《楼兰》和《异域人》算是书中比较出彩的两篇,都是以历史为依据的小说。在短小的篇幅里,淡淡讲诉了楼兰古国的兴衰和班超定西域的传奇。有点像在村前老槐树下抽着烟袋的老爷爷,在落日余晖中的孩子们讲昔日的故事。千古多少兴亡起废,就在吧嗒吧嗒的吸烟声中缓缓道来。
可是两篇小说的出彩并不足以拯救整本小说集的平庸。
除了上面说的这两篇外,《狼灾记》写的是一个秦朝将军与异族女子交欢,最后两人都变成了狼;《罗刹女国》写的是罗刹女化身为人与凡间男子恋爱的故事;《僧迦罗国》写的是老虎将女人劫掠过去,和她生下了两个孩子,后来孩子反过来杀死了虎父.....
这些故事类似于奇谈志怪,在《聊斋志异》和《阅微草堂笔记》中都不少见。一方面是没觉得很有意思,另一方面这几篇和另外几篇以真实历史为背景的放在一起感觉有点不伦不类。
有人说如果不是被人提醒,真看不出来这些小说居然是外国人写的。对此我觉得某些读者对大师还真是宽容啊,在这里摘一段对话大家感受一下:
“你为什么藏起来”陆沈康问。
“我并不是藏起来,而是不愿离开这个家。我丈夫今年秋天去世了,除了他灵魂安眠的这个家,我不能待在其他地方。”她停了停继续说道,“他是今年秋天去世的。我现在虽然仍在呼吸,但活着的不过是具躯体,其实已经死了。我的心不再为任何事情高兴,也不为任何事情悲伤。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如果蒙上作者的名字,估计这种拿腔作调的对话会被读者给喷死。
这两本书估计没多久就会被我忘的精光,如果非要说有哪里让我眼前一亮的,恐怕也就是《敦煌》的结尾了:
王道士走出石窟,坐在洞口的石头上。千佛洞前面的树丛正在摇摆,他知道起风了,但泼洒在大地上的阳光却如此平静。
永恒的终结(艾萨克-阿西莫夫)
1955年,35岁的阿西莫夫已经完成了“基地三部曲”,同时也完成了“银河帝国三部曲”和“机器人系列”的部分作品。这些日后被载入科幻史册的作品为阿西莫夫带来了巨大的声誉和财富,可奇怪的是,这些作品并没有获得雨果奖和星云奖的青睐,一直进入到60年代他正式开启了“拿奖狂魔”的生涯。在那个时候,未来的一代宗师还正在成长的路上。
也正是在那一年,阿西莫夫出版了一本“不那么出名”的作品---《永恒的终结》。确实,在三大系列的光芒之下,这本小说显得不大起眼。而且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这本书在出版60年后才被引入国内。
不过,作为阿西莫夫一生中唯一一本有关时间旅行的小说,这本小说毫无疑问是一本杰作,特别是考虑到它的创作年代。
24世纪,人类发明了时间力场。27世纪,人类在掌握时间旅行技术后,成立了一个叫做永恒时空(Eternity)的组织,在每个时代的背后,默默地守护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永恒时空以一个世纪为单位,并视每个世纪的发展需要而加以微调,以避免社会全体受到更大伤害。通过纠正过去的错误,将所有灾难扼杀在萌芽中,人类终于获得安宁的未来。
而这种近乎永恒的安宁,却遇到了终结的危机,原因是,一场爱情。
时空技师哈伦陷入了对神秘美女诺伊的迷恋,在诺伊的诱导下,哈伦产生了毁掉永恒时空的冲动。所幸他最后识破的诺伊的计谋,两人对峙时,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成为了他们争论的焦点:
永恒时空调节现实以避免灾难的操作,对于人类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哈伦自然坚持认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实现人体的最大福祉,可诺伊作为来自于未来世纪的人,却残忍的指出,这种所谓的幸福毁掉了人类的未来!
在巧妙避过所有危险苦难之后,人类确实过的幸福安逸,可相应的,也丧失了进一步进化的动力。当直到有一天,人类试图走出地球走向银河系时却发现外太空已经被其他文明分割完毕,人类只有缩回探索的触角。在那个时刻,地球对于人类来说已经不是温暖的摇篮,而是一座被无限空间所包围的监狱。最后,人类就这样灭绝了。
借着诺伊之口,阿西莫夫展开了一段经典的论述:
在消弭人类灾难痛苦的同时,永恒时空也消除了人类走向辉煌的可能。只有经过严酷的考验,人类才能不断前进,走向发展的高峰。危险的环境和危机感,才是驱使人类不断进步,不断征服新事物的根本动力。你能理解吗?你能否理解,在消除人类生活中时时伴随的陷阱和痛苦的同时,永恒时空剥夺了人类自我发展、自我寻求克服困难的答案的权利?
刘慈欣的《镜子》和刘维佳的《高塔下的小镇》都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而阿西莫夫在说这段话的时间,是1955年。
以这本小说为例子,我觉得可以反驳一个常见的观点:科幻小说首先是小说,所以必须也要注重人物塑造等要素,否则就称不上一部杰出的作品。在三体大火的时候,这样的批评非常常见。
我想很少有人能否认《永恒的终结》的经杰出,但你会觉得里面人物塑造很丰满吗?哈伦、诺伊、又或是高级计算师忒塞尔,哪个让你印象很深刻?恐怕没有吧,甚至哈伦和诺伊之间的爱情也似乎来的太过突然而显得有些生硬。
然而这些影响了这本小说的魅力吗?我觉得完全没有。
其实不独这本小说,放眼整个科幻小说界,有几本经典能算得上人物形象饱满深刻的?在阿瑟-克拉克的不朽神作《2001:太空漫游》中,两个主角恨不得连名字都不要,扁平的像一张纸一般。
所以说,某些“文学批评家”真的是有些想当然了,科幻小说还真的不能用一般小说的标准去衡定。科幻小说是典型的“点子文学”,科幻迷所追逐的正是幻想的奇丽和震撼,一个惊艳的“科幻内核”足以决定一本科幻小说的成败。
关于这一点刘慈欣早有感触,他在《从大海中见一点水》中写道:科幻作家笔端轻摇而纵横十亿年时间和百亿光年空间,使主流文学所囊括的世界和历史瞬间变成了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在光年尺度的宇宙叙事中,人类的个体形象真的没那么重要。
在《永恒的终结》中,阿西莫夫思考的也是人类的整体命运,而不是某个人的爱恨情仇。
小说的结尾堪称经典,在我看来可以与阿瑟-克拉克那句“毁灭了一个文明的超新星,仅仅是为了照亮伯利恒的夜空“相媲美:
With that disappearance... came the end, the final end of Eternity
—And the beginning of Infi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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