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高层区,北侧临大河,地势险峻,风景独秀。但美中不足,不知成天从哪儿来的风,总是时不时围着墙根儿打转转儿。公共寝舍就设在接地面的正一层,占尽了风的便宜,醒里梦里,无论白天或黑夜,随时都可以聆其声,大小分贝,交叉辉映,粗细俱来,琴瑟和鸣,缠缠绵绵,依依不舍,倚了窗听,更添雅兴。
呜呜一一呜呜呜一一呜呜呜呜呜一一呜呜!扯着哨儿音疯叫,犹如没有节制的荡F,鬼得不见了冶容,周而复始,淑贞不再,乱了神经,一次比一次迅猛,层层加码,欲壑难平,屡屡折腾,不疲不倦,千折百回,不厌其烦。窗是加厚透明玻璃,大大的,落地,严严实实的,拒风于室外,娇俏玲珑,能观能听,似阴阳两界,各弄各的事儿,仿佛豁子吃凉粉,谁也不打谁的俏皮。任其肆虐,我且静坐或默默躺平而无动于衷。纵使那风浪得冇样儿,失了体统,也进不来一丝儿,也不冷,从不受之吹拂与欺凌,谁鸟它干啥?也不为之生恼,更不因之想入非非,真的烦不了它的,由它自生自灭去!
很多年前,有幸在收音机里收听到麦家先生的小说《听风》,深深为之震撼,并以之为奇,自叹,风还有用来听的?不是常听人说经受风雨方见彩虹和见风使舵的么,怎么光凭听力就能听出个中道道儿与玄机来呢?
原来,麦家先生是主攻谍战方面的小说写作的,他的视角与众不一样,认知也不同凡响,其所写故事曲曲折折,灰影蛇迹,来龙去脉,颇有深度,深入浅出,唯妙唯肖,美仑美奂,又特别传神,往往能从不同的风声里能听辨出异样的谍讯来,也是玄乎了,格外扣人心弦,直抵灵魂深处,过目难忘。咱凡人视角,也无那灵敏的听力,闻啥也寻不出个所以然来。从此,就真服了他是写文界的高手了。
为了这点风儿,妻在遥远的家乡,一年半载,不住点儿地往我所在江岸的工作单位打电话,不厌其烦地述说家里楼上的彩钢瓦被风一吹就起呜呜声,还偶尔伴有咵哒咵哒的敲击响动,听起来不怎么入耳,特感不舒服。当妻子打第四次电话又说起这些事时,我说,纯自然现象,这不很正常么?大海上无风还起三尺浪哩,何况平地总有风?妳没听说过树欲静而风不止么?风不止,才有吹动的响声,这种现象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地不分南北,天不分昼夜,哪儿都有风的,哪儿都有响动,一点都不意外,以平常心待之,更莫再大惊小怪了,让外人知晓了笑话。
妻子不依,非让我千里迢迢扒明起早儿披星戴月回去一趟重新收拾收拾一下不可。这就是妻子多次打电话的最终目的和主要意图。
我扭不过她,就匆匆而又乖乖地回去了一趟,花钱又忙碌,聘请专业人员顺建了个崭新的阳光房,就啥事儿没有了。
转眼,我又回江岸已有十来天了。轮着上夜岗而白天躺歇。今儿午后的一点多钟,室內静谧得连蚊子飞都能听得清。此时,不见蚊子飞,却被一阵呜呜的风吼声惊醒了,激凌凌打了个寒颤,其实,盖着厚厚的棉被子一点儿都不冷的,大概是条件反射,听风就是雨的那种一一映射,许是以前的苦难岁月里顶风冒雨经历回数多了,一不留神,落下的恐惧后遗症。
我特意侧耳听听,那风在室外,嗖嗖地刮个不停,穿过绿植,遛着墙根儿,柳眉细腰儿小脚伶丁的在那翩翩地晃悠,甚至盘着旋儿,在那儿舞在那儿蹈,间或吟着动人的情歌,展颜欢笑舒广袖,扭扭摆摆,婀娜多姿,爱也婆娑恨亦婆婆,多少前尘往世再无瓜葛,着实浪漫得不行。
我记着我给妻子曾说过的话,那话儿是说,哪儿还冇个风啊!我所在的江岸,一层楼外的风就如鬼哭狼嚎,常常昼夜不停,如泣如诉,胆子若小一点的,肯定会乱人神经。然而,听惯了,谁也不在意它,也不往心里搁它,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风在外,人在里,各行其事,谁也不干涉谁过营生。
我想起这话儿的时候,就想把这真真切切的风声录下来,传给妻子听一听,让她知晓江岸的风量到底有多大,而江岸的居民是如何泰然自若地看待风的又是如何神情自得地生活在风所笼罩的世界里的?
我不懂手机录音功能,但说干就干,就开始窸窸窣窣地摸索。
待寻找到录音状态那一页面,准备点键时,说来奇怪,那怪异的吼叫声却嘎然而止,任怎么侧耳倾听,再也觅不到它的任何影音了。
这是多么不作美的事哦!
仿佛那风真的赋予了人的狡猾灵性!
难道有意在与人作对?刮了一个梦境,乃至刮了大半天了,奈何为啥说停就停?我是急等着录制这一段风声的呀,我有用它的意愿与必要,妳为何在此刻要停?难道就不能破破例再吼一会儿么?妳能急人之所急行个好么,成人之美,中不中?
说来,那风儿极通人性,呼地一声长啸,幻作一条无形的巨龙,掠过树梢儿,伏了绿植,撇了花丛,贴着草坪,擦着外墙,鬼谷子狼眼儿,狰狰狞狞,倏地又一翻身,昂头,日地一声腾空蹿起,呜呜一一呜呜呜一一呜呜呜呜地扯着巨腔吼叫着,作最绵长最悠扬的呻吟,长空变色,大地微震,人心也不由地为之丟魄断魂。
我擎着手机,有幸录下了这一段风吟,大约耗时一分零三十八秒。
我马利地把此份录音资料转给留守在家的妻子,并在留言栏里附带写下几句略含情意的话语:
风在室外吼,惊梦益何有?
若吹杜草堂,乱茅飘神州。
置身于塞外,寒彻骨颤抖。
尘世生冷风,长啸不停留。
人间万般事,顺在逆中求!
12月6夜9点于苏州玉出昆冈
附:《一日琐记》
清晨,下岗。
回寝室,拉线做饭,吃。
有同室,咸淡不济,无论怎么找话儿攀谈,我就不吱声。我在忆风儿之事,头绪比较多,且乱。我缄默。我需要静寂。
饭毕。到超市买菜,归。找插板,给电车充上电。
休眠。很安心!
被风吼声惊醒,仍忆风之事儿。
至晚饭毕。骑车去点名上岗。再骑车,输电总打啃儿,怎么也骑不动。只好推车步行到所值班的岗位。
暗猜测,这充了一天的电,怎么着也应该够用的。不上电,什么情况?是啥原因?难道是电车线路出了故障?
就拨打修电车师傅的电话,讲明原因,并恳诚对方在店那边儿不忙时,务必来一下!师傅应允。
我趁岗上不太忙,寻思着,重新给电车试充电,因我本人找不到电车出了啥毛病。一充,不当紧,充电器闪红光,昂昂地响,告诉我,是缺电的征兆。
我就又赶忙打电话,通知修车师傅若忙的话今晚就不要赶来了,我已给车儿充上电了,我猜可能是缺电,若充了电仍不上道儿的话,我明天再推车直去店里让妳修理!
对方说,我现在已到妳门岗了!
一会儿,我迎师傅到岗。
师傅说,妳充电了,看那轮子转不?他把电车后轮立起,我插钥匙,一试,后轮儿日楞楞地旋转。师傅笑道:这车儿不是电路的事,妳继续充吧,我返回了!
我千恩万谢!说这与师傅恰是太相熟了,白给您添了麻烦,让您闲跑一趟,很是抱歉!
师傅很客气,挥挥手,说没事没事儿!
送师傅远去。我便愤起,大骂哪个杂种真不是东西,在我上午给电车插好电不久,竟被图谋不规的歹子动了手脚,导致我的电车竟没充上一点电,才引起我晚间一步也骑不成的。若没谁乱动过,大长一天,怎会充不好电?难道是插板质量不行?乱跳闸了?若是后种情况,下次再充时,我就守候着,看到底是哪儿出的妖娥子!不信查不出原因。一般情况下,是充电之时,那会儿一定都不很忙的。
随后,我立岗上自安抚心态,保持静默,托手机,速写《聆风》。
初稿成,修饰并通顺之。
此刻,副目到岗前,与人寒喧。
一会儿,只听副目猛呼唤:这不是一盒烟么?妳们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难道就没一人看见?
我抬头,瞭望。大门出口与市街交汇处,灯光正亮,俨然白昼一般,柏油马路正中,赫然有一物静静伫立着。
副目弯腰捡起,转身付我。并自言自语,幸好还没得被车轮压坏哩,不然,就可惜喽,哈哈!
我一看,端端的一盒白皮红字红塔山,原封不动的整装货,揭开来,连抽三支,腾云驾雾,心旷神逸。
副目不染烟,总把所得烟支赠我。这是彼此间,多年相处所结下的纯真友谊。
至此,我一天的不爽心情,即荡然无存。以心对明月,忧闷随风逝。
副目又坦言:许是哪个行人打的下车下得匆忙,不慎掉落的,或未可知。
我欣然点头,深许之!
12月6晚11点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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