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中后期,通俗小说的创作取得了极大的发展,其中,冯梦龙的“三言”便是它们的代表作。“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一定时代的文学总是反映着一定的时代生活,具有特定时代的特点”。冯梦龙在“三言”中塑造了一大批具有强烈“女性意识”的女性形象,突出表现了女性所能表现出的强大的生命力,她们敢于打破传统封建思想的束缚,敢于勇敢的追求想要的自由和幸福,这都充分体现了他看待女性问题的进步性,由此可见,由于明代中后期农业手工业的高度发展,带动了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封建社会中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人们生活范围扩大,生活内容也变得丰富起来,从而,具有新兴思想意识的市民阶层壮大起来,封建礼教的衰落,社会传统观念的崩溃,社会价值观和风俗的转变,促使了妇女自我意识的觉醒,女性地位有一定程度上的提升。而在这,我要对比的是“三言”中比较有名且比较有代表性的两个女性角色:杜十娘和玉堂春。
玉堂春和杜十娘两人虽然都是名妓出身,结局却截然相反,一个获得沉冤得雪,与爱郎相聚团圆的美好结局,一个却落得对人世绝望抱百宝箱投身江底的下场。二人究竟有着怎样的相同和不同之处,如何造成了这样截然不同的结局。
一、玉堂春和杜十娘的相同之处
杜十娘和玉堂春两人都是自小被卖入烟花之地,一个沉鱼落雁,一个闭月羞花,还都会吟诗唱曲儿,既可与达官贵人谈笑,亦能和秀才文人作赋,二人都是凭着这容貌和才艺成为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花魁名妓。对于杜十娘这个人物形象,想必即使是没有真正看过三言的人,也都略有耳闻。杜十娘,姓杜名媺,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因为父亲涉案下狱而死,刚满十岁的杜媺辗转被卖入挹翠苑中,在“教坊司”的姐妹中年纪排行第十,因此被称为杜十娘。玉堂春,名苏三,五岁时被一秤金夫妇买来经过十年的调教,被培养成能歌善舞、文采非凡的女子,被客人赐名玉堂春。杜十娘和玉堂春两人同为京城名姬,都是能吟会唱,才艺双绝,美貌非凡,不知多少官宦名贵拜倒其石榴裙下。更是传出了“座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院中若识杜老媺,千家粉面都如鬼”的笑称。另一个是“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梅花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可怜一片无暇玉,误落风尘花柳中”。一个是“鬓挽乌云,眉弯新月。肌凝瑞雪脸衬朝霞。袖中玉笋尖尖,裙下金莲窄窄。雅淡梳妆偏有韵,不施脂粉自多姿。遍数尽满园名姝,总输他十分纯春色”。从冯梦龙笔下的寥寥几句中便可知是如何的绝代美人了。
二人都厌恶这风尘烟柳之地,有从良之志。因为二人声名远扬,自然免不了有许多显贵官商慕名而来为一睹风采而为其挥金如土的。杜十娘日夜接客,对每一位客人似乎都是柔情蜜意,但不过都是收了银子做自己该做的罢了,毕竟频繁出入这些风月场所的大多都是些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大多都不值得托付真心,直到她遇见了涉世未深的年轻太学生李甲,而后来的结局也印证了李甲也只是个错误的选择。前期玉堂春和杜十娘是相似的,一般能见到她的都是腰缠万贯的名门望族,辗转于形形色色的人之间,直至遇见了王景隆,便决定托付终生。二人自然都是老鸨眼里的摇钱树,表面上一句一个“妈妈”“女儿”的,不过只是被当做赚钱的工具罢了。因此,她们都明白,这风月场哪有什么真真的关心和尊重,欢场中的女子到人老珠黄时便不会再有今日表面的风光,早日从良找到真心人嫁与人妇才是上上良策。她们这种深受压迫却坚贞不屈,为摆脱逆境而顽强挣扎的精神值得我们称赞。
除去二人皆是公认的才情兼备的美人之外,杜十娘和玉堂春性格也极其相像,都是敢爱敢恨,敢做敢为的典型,而且冰雪聪明,巧用计谋和老鸨斗智斗勇。为了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怕任何困难,也不惧别人异样的眼光。二人起初可能也是因为才和男主角认识,但后来李甲和王景隆都挥霍光钱财后,都遭到了老鸨的冷嘲热讽,杜十娘和玉堂春都被老鸨要求赶人走,托付了真心又怎会轻易负心,杜十娘巧用老鸨想赶走李甲的计谋,将计就计,让李甲仅用三百两便赎出了自己,让自己离开了这炼狱场。玉堂春巧用妙招在大街上和老鸨吆喝,获得契约,使自己不用再接客获得暂时的休宁,静候王景隆归来。以上的种种,我所能感受到的是杜十娘和玉堂春希望早日脱离苦海和获得幸福的急切渴望,她们愿意为爱情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愿意面对他人的种种诘难。她们这种为追求爱情而奋不顾身的精神即使放在当下也仍值得称赞。
不知是不是因为打交道的都是富贵名流,因此二人都看上了家室显赫的官宦子弟。“李甲 ,字子先,浙江绍兴府人氏,父亲李布政,所生三儿,惟甲居长,自幼读书在庠,未得登科,援例入于北雍”。李甲在京坐监之时,与同乡柳遇春监生同游教坊发司院内,与杜十娘相遇。杜十娘见“那公子俊俏脸庞儿,温存性儿,又是撒漫的手儿,帮衬的勤儿”,又是把一颗心都系在自己身上,总围着自己打转,即使李甲不是杜十娘见过的最有富贵权势的男人,十娘还是决定死心塌地跟随李甲,认为李甲会是能将她带出这泥淖的人。于是两人情投意合,恩爱非常,真个“恩深似海恩无底,义重山高义更高”。但此时的恩爱甜蜜都是建立在李甲有钱和他家族管束不到的情况下的,抛去这些顾虑,他们也只是在坊中享受了一小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而王景隆,是尚书王琼的儿子,因为王琼得罪了专权太监刘瑾而被迫迁出京城回到南京,只留王景隆和下人王定在京讨债。在本打算回乡的前一天见了玉堂春,便沉醉于温柔乡,无论如何都不愿回去了。王景隆生的也是“眉目清新,丰姿俊雅”,出手也是阔绰无比,对自己还体贴入微,玉堂春也是坠入了爱河了。但身份的悬殊带来的肯定是层层的困难。先不说古往今来女子的的地位是何等低下了,像是这种青楼风月场的女子更是容易让人轻视看不起,所以遇到一个知心体贴的人便就更容易奋不顾身了吧。
二、玉堂春和杜十娘的不同之处
玉堂春和杜十娘两人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结局的不同了。杜十娘错将真心托付给李甲,李甲却没有珍惜,最后杜十娘抱着百宝箱投江自尽,红颜只能埋葬于江底,带着蛮满腔的愤怒和不甘。玉堂春的所托之人王景隆却没有辜负真心,历经众多艰苦最终和玉堂春有情人终成眷属。杜十娘的悲剧结局和玉堂春的喜乐团圆最根本的原因,我认为分别李甲的懦弱性格和王景隆的专情正直。李甲这个人物性格特征比较明显,最初有钱时与杜十娘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在父亲大怒时选择贪图美色不愿回去,而后来囊中羞涩却有机会赎出十娘时,筹不到钱又好友柳遇春的话准备放弃时,十娘拿出了一半的银两,他才又决定筹钱赎出十娘,还有后来当十娘再问起当初李甲要娶其为妻的誓言时,李甲支吾不言,作为一个旁观者都看得出李甲是个不可靠的人,像墙头草,没有立场和主见。我认为杜十娘是把李甲当作救命稻草的,即使李甲有缺陷也假装看不见,不愿去多想。李甲的心理变化都是由外物影响的。启程回家的路上与杜十娘比翼双飞,好似神仙眷侣,碰到父亲派来接应的仆人,听了他说的一些话后,开始有些焦躁,心不在焉,最后经过见色起意孙富的挑唆,便把杜十娘以卖给了孙富,或许李甲或多或少有些许挣扎,但他把杜十娘卖了却是事实。杜十娘在自己和李甲成亲的夜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今天,我才觉得像个人了”。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他人手里玩物的身份,到头来还是一件任人买卖的物件,从喜悦到绝望,只有离开这个无望的世界才能释怀,所以我对十娘的投江之举毫不诧异,对她来说这样一个无情的世界,不如舍弃的好。玉堂春的故事我没有许多想说的,相比杜十娘,玉堂春比较幸运,王景隆有情有义,做了官仍不忘旧情,执着寻找玉堂春的下落,最终平反其冤案,取其为妾。玉堂春的结局应该是更受读者群众的喜欢的,但若真真联系到当时的社会,杜十娘的结局或许更像主流,虽然女性的女权意识有所提高,但不代表整个社会群众意识的提高,所以若是玉堂春遇上了李甲,结局许是和十娘差不了许多。还有许多人说,十娘的悲剧是孙富造成的,我认为不是,十娘跟随了李甲悲剧就是注定了的,孙富不过是提前引发了悲剧。倘若没有孙富,等李甲和十娘回到了家,面对把家族名誉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父亲,等待十娘的会是什么,可想而知。玉堂春的结局我认为有些许美化,我不是对玉堂春身份的歧视,虽不是自愿,但在风月场历经数年这也是事实,即使放到现在,也很难令平常人家接受 ,更何况是在那个时代的富贵家族,娶进家门是绝不可能的,所以玉堂春的结局只不过是作者重情判礼俗的美好愿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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