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们到了火车站,看我们取了票,姐姐告别我们,骑上摩托车走了。我牵着小灵芝,目送姐姐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小灵芝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再来姨妈家玩呢?”话音未落,广播里传来播报:“某某次列车晚点50分钟,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小灵芝着急得要我打电话给他姨妈,让她陪我们在火车站再待一会。我无奈地告诉他姨妈回去还要准备晚饭,不能陪我们,下次再带他到姨妈家来玩,他才作罢。
等火车的过程中,姐姐的过往在我心里像一张张胶片一样显现,模糊又清晰。
我兄弟姐妹四人,姐姐是老大,我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弟弟老幺。在我有限的记忆里,还有家里唯一值钱的缝纫机被强行搬走的情景,像很多家庭一样,超生加重了贫困。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姐姐尤其是,尽管只比我大一岁,但父母出外工作,照顾弟妹的责任自然而然地落到她的肩上。无数个被锁在家里的午后,记不清姐姐是如何对付我们几个苦苦闹闹、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弟弟妹妹。
等我们到了上学的年纪,家里已经不堪重负,爸妈无奈将我送至姨妈家读书,这是另一段孤独的寄人篱下的日子,但这也使我暂时脱离了农村。当我在玩耍和无聊时,也许姐姐正在家里洗衣、做饭、放牛、插秧、除草……干那些她不会也得干,会也得干的农活,谁叫她是家里的老大呢!在这样的环境下,姐姐仍然热爱学习,老家房间的墙壁上,被拆时还能看到用电池碳棒写的算式和文字,村里人也不会忘记这个放牛时还拿着书本的孩子。
姐姐上的初中在镇上,不能每天回家,只能借住在亲戚家里,我想每个早熟的孩子都有察言观色的本领吧,知道多少会给亲戚添麻烦,一有空姐姐就抢着帮忙干活,以求心安理得。
镇上有一趟去城里的火车,大概凌晨五点,怕误了火车,有一次我晚上也住在亲戚家里,有幸陪姐姐去上晚自习。坐在姐姐身边,不时有人来问姐姐题目,周边的同学也对我很友好,连来巡视的老师都向我投来善意的目光,我想这应该得益于姐姐的好人缘和好成绩,我与有荣焉。
第二天我和姐姐还是起晚了一点点,但这对于两个10来岁的孩子已经不易,快速收拾好,姐姐带我奔跑在凌晨的街头,几点微弱的灯光投射在我们凌乱的影子上,跌跌撞撞的脚步在无人的街道格外沉重。刚跳上火车,火车就启动了,我摸着砰砰跳的心口向外面望去,姐姐还在站台上向我挥手,离开亲人的伤心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模糊的泪眼中,我看见姐姐的头发被晨光染得金黄,太阳快升起来了。
农村有句俗语,叫“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是老三”,姐姐或许穿过几件所谓新衣服,但除此她没有享受到任何作为老大的福利。随着我们长大,家里的重负丝毫没有减弱,姐姐最终放弃了读书,随着南下打工的热潮去了深圳。我无数次想要是姐姐继续读书,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一名护士天使?还是一名教师?抑或别的,但人生没有假如……
所幸姐姐现在还算幸福,嫁给了踏实肯干的姐夫,育有一儿一女,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我们三个弟妹或读书工作或远嫁,没有一个在父母身边,姐姐又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对娘家守望相助的责任,我私以为这也是爸妈不会让姐姐远嫁的原因。
少时的艰难终于过去,我们长大了,一个个离巢,逐渐年迈的父母将依赖多半转嫁到姐姐身上。日常的帮助、陪伴、应酬、甚至俩老小孩的拌嘴闹别扭,处处有姐姐的身影,爸妈的欣喜、无奈、伤痛、烦恼,好的坏的姐姐都要一股脑接受、消化、处理。成年后,姐姐成了父母离不开的依赖,不管他们是否承认。我们在外的几个偶尔的电话和孝敬,赶不上姐姐承担的万一。
如今我们各自成家立业,天各一方,相聚不易,若聚在一起时姐姐不在场,那这场相聚无疑是缺憾的,开心也难达心底,唯有姐姐在场的相聚,才让人觉得仿佛有了主心骨,更加安心和温暖。《常回家看看》唱道“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话虽如此,我们对父母却向来报喜不报忧,生怕他们胡思乱想。更多生活的一地鸡毛,我们自然而然地向姐姐倾诉,她是我们的树洞、参谋和心灵导师。
我想那是因为姐姐不仅是爸妈的依赖,也无形中成了我们弟妹的依赖,是我们另一个大家长,不管她愿意不愿意。
这个暑假,我们相约回老家,大小五个孩子,仿若土匪进村杀到父母家里,孩子们屋里屋外、楼上楼下的闹腾,爸爸一直跟在后面收拾战场,还得担心他们打架闯祸掉池塘,妈妈一直呆在厨房,张罗一大家子的早餐中餐晚餐,我们几个还没心没肺的打麻将,只有姐姐时不时照看一下小的,协助一下老的,最后又心疼爸妈,把相约的大本营改到她家。酷暑难当,10来人闹腾几天,姐姐姐夫真够受累的。
火车姗姗来迟,尽管不舍,火车还是启动了,故乡的小站渐行渐远,手机“叮”的一声响,是姐姐发来的微信——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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