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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结束~49

江城~结束~49

作者: Carreybook | 来源:发表于2020-09-21 23:44 被阅读0次

      作者在本节结束了他为期两年的美中友好志愿者活动的支教之旅,即将离开涪陵这座小城,回顾这两年时间,他学到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特别是感受到了这里人们的悲欢离合,讲真,这样一个小型学校两年内都有那么多人离去/逝世,学校里悲情可能会更多一点,但也有陪伴何伟更多的人还继续生活着,快乐着,生活还是有趣多一点。

    何伟在码头

    我为《洛杉矶时报》写了一篇稿子,得了些稿费,我把它捐给了涪陵天主教堂。我知道,李神甫一直盼望着能够有点额外收入,好在院子里那面崭新的墙壁上画一幅大的壁画。当我把那笔钱捐献给他的时候,他非常感谢。(办了一件功德,善解人意呀)

    “感谢你一直对我的仁爱宽厚,”我一边握着老人的手,一边说道。我们就在他的办公室坐着,墙上张贴着毛泽东和邓小平的画像。李神甫轻轻地抓着我的手。

    “你走了之后,我们会想你的,”他说道,“我给你做一场弥撒吧。”

    “谢谢,”我说,随即我又想到了别的什么。“你能不能为我的外祖父也做一场弥撒?”

    “当然可以,你把他的名字写下来吧。”

    他递给我一张纸,我在上面写下了我外祖父的名字:弗兰克·安瑟蒙·迭兹。安瑟蒙是他成为本笃会修士的时候选取的圣名。我认真地写好名字之后,就把纸片还给了神甫。(有信仰,同理心还是会强很多呀)

    最后一周的时候,我让学生进行了文学课的期末考试。琳达的父亲病得很重,她提前几个小时进行了考试,这样她就能够赶得上中午时分的客车回家。我让她推迟考试,或者干脆不考算了。她反正一直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再说,她父亲的病情听说很不好。但她坚持要先考试,然后再离开涪陵。

    那天下午,按照早先的安排,我监考了其他学生的考试。跟平常一样,他们非常紧张,做得也很认真。不过,我注意到有一个女生,也就是苏珊,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她脸色苍白,两小时考试的后半程她基本都把头靠在了桌子上。

    起先我没多想。那天是亚当的生日,考试完了之后,我们请所有学生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大家都觉得非常开心,在“学生食家”吐了个底朝天,冯小琴却又给我们拿来了更多的啤酒。

    那天晚上,莫·钱告诉我,就在琳达考试的过程中,她的父亲去世了。算命先生说准了,我当时多么希望可以再劝劝她,让她过后再考啊。(命运太无常,开这么大玩笑呀,小女生以后只能坚强啦)

    第二天,苏珊在师专失踪了。这事儿是一点一点传出来的。四天前,她接受了人工流产,考试前一晚,她因为并发症被送进了急诊室。然而,这件事一直捂得很紧,直到事发。我有一种感觉,她一定是看了非法的个体医生,尽管这事儿一直不清不楚。我们只知道,她被送到急诊室这件事惊动了师专的领导,他们现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因此也就不见了踪影。学生只要被逮住跟谁发生过性行为,肯定会被开除出校,更不要说还因此怀了孕。他们的档案里还会记上这么一笔——只要身在中国,他们走到哪里,这个材料就会跟到哪里。如果苏珊要到单位谋职——不管哪种单位,只要是单位,她的上级就会知道她曾经干过些什么。(哎,人生悲剧,体制悲剧,社会悲剧)

    几个女生在走廊上悄声议论,一个个显得脸色憔悴。苏珊离校之后的那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外面碰见了萨拉和丽萨两个人。她俩神色严峻,我们就站在可以远眺涪陵主城的楼台上说着中文。我向她们问起苏珊的事儿,丽萨把我认真地打量了一番。

    “你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儿吗?”她问道。

    “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其他学生告诉我的。”

    “你怎么看?”

    “我觉得很惨。我觉得应该让她读到毕业。”

    “那是不可能的,”丽萨脱口而出。她的学习成绩比较好,也喜欢思考问题。我问丽萨,苏珊是不是回家了,她摇了摇头。

    “她不敢回家,”她说,“她爸爸生气得很。”

    “他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学校通知了他。学校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一开始答应不告诉她的家里人。但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们还是说了。几年前,苏珊的姐姐也发生过这种事情。她爸爸知道后,把她姐姐狠狠地揍了一顿。所以,苏珊现在不敢回家。她爸爸很生气——那毕竟是让家里人十分丢脸的事情嘛。再说,这是她们家第二次这样丢脸了。”(这样太戏剧化了吧,居然二次重演,那个时代必然也有难言之处)

    “你觉得系里应不应该告诉她的家人?”我问道。

    “我觉得这不关系里什么事,这毕竟是个人的问题。”

    我告诉她,我也有同样的看法。我又问,苏珊的男朋友对她怎么样。

    “他还行。她跟他父母的关系还可以,我想他们会帮助她的。也许,她应该是去了他们那儿。但你要明白,她花了几千块钱,在自己的老家找到了当老师的工作,但她现在无法毕业,工作也就搞丢了。当然,钱也要不回来了。”(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女学生来说,太可怕,千万别做傻事呀)

    那似乎不是最大的担忧——实话实说,我最担心苏珊会不会去跳桥。但我什么也没说。

    “这种事儿哪儿都有,”我说道,“在美国,这样的事情也很常见。”

    “他们一般怎么处理?”

    “跟这里一样,麻烦得很,但一般都会悄悄处理。这也许是最大的差异。”

    “应该是那个样子才对。但在我们这里,人尽皆知——全校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大多数人怎么看呢?”

    “有些人觉得好玩,还有一些人觉得她很坏,但我们班的学生大多替她感到十分惋惜,尽管我们无能为力。”她远眺着江面,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没办法。”(中国式经典语录~没办法,何伟也学会了)

    但现在我才明白,这种质朴一直恍如海市蜃楼。琳达进行期末考试的时候,她的父亲去世了,苏珊一直在跟恐惧作斗争,可她还是被逐出了校门。涪陵的很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就连看起来应该开诚布公的教学工作实际上也充满了复杂和不确定。对于外界,尤其对于外国人,人们普遍贴上了一层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假面。如果你在那里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对诸事的运作规律已经略有了解的话,这一层假面会让你愈加难见真相。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在世界上的哪个地方生活都会遇到这样的麻烦——我在涪陵生活期间,两个学生去世了,一个学生堕了胎、辍了学,一个学生的父亲去世了,一个孩子去世了,也许更多人的婚姻破碎了。这样的事情哪里都会发生。但我在涪陵花了更多的时间才看清了生活的这一面,因为我这个外国人一开始就被排斥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作者观察和记录的很仔细,以小见大呀)在一定程度上,当这样的距离不复存在的时候,问题反而更难应对。这样的情形有如凝视一张不带任何表情的空洞笑脸,却突然间发现一生的忧伤其实都凝聚在了嘴角边。(外国人的视角看到中国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悲欢离合,其实更真实)

    我对于参加“和平队”前往中国服务不曾有过任何理想主义的幻想。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拯救什么人,也不是为了在这座城市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迹。如果说真留下了什么的话,那么在这两年里,我非常高兴我在涪陵没有建立什么东西,没有组织什么东西,也没有对这个地方有过任何重大的改变。我的身份是老师,而我在课余时间里也尽可能多地了解了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们。我的工作范畴仅此而已,我既满足于这样几种角色,也意识到了各种角色所具有的局限性。(能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客观记录,已经很了不起了)

    桑尼和诺林上午都有课,我们一大早就跟她们道了别,然后来到了码头。不少学生那天上午都有空,他们便跟着傅主任来码头给我们送行。中国人的道别从来就没让人自在过——没有拥抱、寥寥数语、强忍眼泪。我们跟大家生硬地握了握手,然后就上了趸船。(这几句经典呀,把那个年代中国人的含蓄木讷,不善表达言情写的栩栩如生)

    水翼飞船十分拥挤。我们在趸船上等了三十分钟,电视屏幕上一直在播放着卡拉OK。趸船外面正下着雨,但学生们依旧在那里等待着。为了表示对好友的尊敬,不管天气如何,作别的时候你应该目送他直至完全看不见为止。

    他们大多盯着江心,哭了起来。莫·钱蹲在船舷边的一只黑色缆绳塔架旁。威廉·杰斐逊·福斯特凝望着白山坪,罗杰蹲在一圈缆绳边上。卢克靠着一面墙。其他人也来了——查克、迪亚兹、路易斯、理查德、DJ。他们的眼圈红红的,可他们都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着平静。(看来年轻人更容易真情流露呀)

    我看着他们在雨水里站立着,想着他们会有怎样的未来。威廉·杰斐逊·福斯特将到东部浙江省的一所私立学校任教,莫·钱会在涪陵寻找从商的工作,路易斯即将回到偏僻的乡下任教。卢克会在10月份的国庆节这一天结婚。婚姻是包办的,他跟自己未婚妻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他是个孝顺的农家儿子,绝不会违背父母的任何意愿。(了解的好多呀,学生们和他无话不说)

    飞船驶出了港口。学生们仍旧站在码头上。在他们的身后,灰蒙蒙的城市拔地而起,在迷雾中看起来脏乱不堪。跟以往一样,我在江上总是以外人的眼光来看涪陵:宏伟、冷淡、难以理解。难以置信,这个地方两年来竟是我的家。(离开了故乡,才能拥有故乡,哪怕只是2年临时的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她,她又会经历怎样的变化。飞船迎着水流,驶向了长江的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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