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天生高贵,名字占着一个“银”字,叶片又带着金色;还长寿,树龄几百年的多有,且不乏逾千年的,有植物活化石之美誉。长寿乃人类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幸事,因此,如同延年的龟鹤,银杏也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吉祥树。
被誉为“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也喜爱银杏,在《瑞鹧鸪·双银杏》词中吟咏:“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先抑后扬,银杏风韵雍容并不十分富丽,但是,酒樽前比高下,柑橘还得甘拜银杏之下风。同是流芳千古的诗人,屈原的《橘颂》以“后皇嘉树”开篇,赞“柑橘”为天地间的嘉美之树。那么,能说比橘树还胜出几分的银杏不出众么?
银杏为中国的特有树种。依据现有的研究成果,地球上几亿年前就有银杏树,至第四纪冰川时期,银杏才大多灭绝,仅在中国南方深山峡谷之中奇迹般地保存下来。“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李清照在词中继续咏叹银杏的高雅绝俗,远离尘世鲜有人问津,却冰清玉洁,在孤寂中展示芳华。
《本草纲目》记载,银杏是一种珍贵的药材,其叶、茎、果皆可入药。湖北安陆银杏谷纵深20余公里,最老的“盘古树”已活过了3000多年。《左传》记载:“鲁隐公八年,公及莒人盟于浮来。”说的是春秋时期,莒国国君莒子与鲁国国君鲁公结盟修好于银杏树下。位于山东莒县浮来山定林寺内的银杏树,号称“天下银杏第一树”“银杏之祖”,登上《世界吉尼斯大全》。远远望去,大树比十层楼房还高,且有虎踞龙盘之气势,妥妥地状若山丘。据称古树的年龄超过4000岁,光是树瘤就长出了30多个,其外观极像钟乳石,谁摸它一把,谁来福运;还可用手指轻敲几下,咚咚咚,脆响如小鼓。当年,日本鬼子野蛮地切开一个树瘤,只见花纹细密,像牛像马还像猪,活脱脱的一幅“印象派”画作。据说,定林寺内还有一株约2000年的银杏,可惜毁于20世纪60年代。
银杏是伟岸的文化之树。直面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她似长寿的老者把天下大观收藏于心田。
近些年,国人对生活有了新要求,各个城市对市政建设也有了新理念。于是,银杏被请出了大山,走进了城镇,走进了公园,以自身独有的文化跻身风景树的行列。作用变,小名也变,不再是“爷孙树”——爷爷栽树,孙子摘果。场地变,栽种的办法也不同。人们直接栽种大树,用大吊车提升,大卡车装运,铁架子防护,确保当年栽,当年活,次年杏叶黄灿灿。
癸卯年入冬的脚步慢,立冬冬不来,大雪不见雪。整个十一月份,除却早晚北风略带肃杀寒气之外,江南地区大部分日子都是出行旅游的好时光。湖北安陆银杏谷的游客创近几年新高。有人调侃,“盘古树”下,熙熙攘攘的游人比落在地上的银杏叶片还多。
汉口西北湖旁边的那片银杏林,一夜金黄。我才三天没有绕湖转圈,银杏林就给了我一个惊喜。那天午后,在湖对面老远的地方,我看到银杏林燃起金色的光亮,既映染了林下的植物,也金黄了周边的湖水。
银杏林在无声地召唤,我三步并做二步行,快速来到林下。
银杏之美,美在树叶。而叶片之美,又美于颜色。银杏叶不似柿树叶、樱花叶那样轻描淡写地黄,不似梧桐叶的哑黄;也不似美人蕉的黄叶,没精打采,僵着身子随时都有被风折断的可能;更不似池塘边的芦苇,叶黄之季便是枯萎之时。银杏叶黄得实诚,黄得亮堂,黄得浓烈。纤巧的叶柄举起方圆有致的叶片,渗出淡淡的绿,汇成充满活力的青春黄。
几个年轻人仰起脖子看银杏,七嘴八舌不停歇。一个说银杏叶片像旧时大家闺秀手中的纸蒲扇,小巧玲珑;一个说银杏叶像鸭掌,可在湖水里拨动清波;有个女人想象丰富,她称银杏叶片为“叶儿”,像幼儿摇动肉坨坨的小手掌,对客人说再见。还有一个女孩子说话像表演,她一边摆动双手,一边说,你把两张叶子拼在一起看看,像不像蝴蝶?风来了,蝴蝶翩翩起舞……
年轻人说说笑笑,引来一大群人围观。
人,才是最美的风景。我喜爱这群情趣丰富的人,自然而然地举起手机,来一阵纪实性的抓拍。
武汉人有文化,他们喜爱缀满枝头的银杏叶,黄黄亮亮,层层叠叠,各美其美。更惊艳于叶片离开树枝的一刹那,如小鸟展翅,像彩蝶翩翩,似纸鸢飞曳,随风几个来回才轻轻落下。我观察邂逅落叶的市民,大都比较谨慎,有人甚至停下脚步,生怕自己的躯体阻碍了落叶的旅程。有一天,在马路上我遇到一位赶着上班的姑娘。姑娘貌美,瀑布般的秀发披肩,一袭乳白色的绒大衣裹住高挑的身材。行路匆匆之时,她还多次弯腰,拾掇刚落到跟前的叶儿。我不方便搭讪,没敢问她拾叶子的缘故。我猜想,她一定是喜爱金黄的叶儿,舍不得如此遗弃。她或许要用这些叶片拼出好看的图案,摆放在自己的空间,然后拍照留念。或许将叶片制作成礼品,带给同事们和朋友们一天的惊喜。
正是银杏叶儿黄,人间情趣多。
(原载于2023年12月16日《湖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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