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刚躺下,忽然觉得喉咙涌动,好生难受,她一把拉住坐在床沿的周君实,说:“扶我一把……”言犹未了,一口秽物便吐了出来,都吐到周君实的白衬衣上,一旁的刘姐想伸手都来不及了。
金桂呕吐之后,反倒平静下来,又躺下了。刘姐把周君实拉到一边,说:“又是烧,又是吐,怕不是好事!”周君实说:“你在这看着,我去请医生。”“我的天,黑灯瞎火的,来回上十里路咧!”“不要紧,是熟路。”说完,下楼换了衣服,打着手电筒,就去接大队赤脚医生去了。
千辛万苦,总算把医生接来。医生一到,切脉,量体温,看舌苔,过了一遍,这才说:“这是热感,不碍事,吃点药就会好的。”随即给了几盒中成药,又叮嘱道:“按说明书吃,我就不多说了。另外,你们也可以用菊花、桑叶和冰糖熬水给她喝。”“这哪有冰糖?”“用红糖也可以。饮食以流食为主,喝点米汤、绿豆汤。”
送走了医生,周君实再上楼时,刘姐己经让金桂喝了一遍药。
刘姐说:“周同志忙了大半夜,也累了,你去睡会儿,这儿我来招呼。”“那怎么行!你又要出工,又要弄饭,喂猪,种园子,忙不过来,怎好让你受累!”巫金桂有气无力地说:“你们都睡去吧,我不要紧的!”
刘姐刚要走,又折身回来,对周君实说:“你在门口站会儿,我看巫同志要不要痾尿……”
刘姐又从楼下提了瓶开水来,说:“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打着呵欠,回她房里去了。
周君实按医生的嘱咐,让金桂多喝水。金桂喝了几碗水后,又沉沉地睡去了。周君实昨晚睡的安稳,今晚的睡意并不浓,只是走了上十里的夜路,有些疲累,便坐在椅子上,让身体处于休息状态,而脑子里却是浮想联翩。看着面前的巫金桂,听着她细微的鼻息声,他忽然想起“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来。可巫金桂不是让他心仪的花魁,他也不是卖油郎,却做着卖油郎一样的事,想到这里,心里真不是滋味。尤其是想到刚来樊家时,巫金桂对他的种种刁难,虽说不上是恨,但积在心底的那一股怨气终难消退。然而,周君实终是个善良之人,心胸并不狭窄,念人多念其好。他又想到,自“九个苍蝇”之后,金桂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自己也认她为姐,旧日之怨,理应冰消,何况她还要培养自己加入党组织。再者,向立志也说过,作为女人,金桂也是够可怜的。她的痛苦又有谁来与她分担呢?一向怜香惜玉的周君实,顿时间,不觉又怜悯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来了。
周君实正在左思右想,金桂忽然侧过身子,从单被里伸出赤裸的手来,轻声叫着:“水……”周君实忙把碗里的凉水又加了些热水,扶着她坐起来,一只手扶在她的后背,一只手端碗,给她喂水喝。
水喝多了,就要拉尿。刘姐不在,周君实只好把马桶提到床边,把金桂扶下床,然后转过身去,让她自己拉。
就这样,闹腾得周君实一整夜都没合眼。
巫金桂病得不轻,到第三天才退烧。其间,向立志和赵卫东也来探视过,周正闻讯还让人送些鸡蛋来,但不离左右,全天候照料的还只有周君实。熬药,喂水喂饭,擦汗换衣,件件做得有条有理。尴尬的是换衣服,难堪的是倒屎倒尿。
周君实不是卖油郎,却真真切切地干着卖油郎护花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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