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问:
是否可以说不可替代的刚需品在市场经济下是失灵的?
一个商品是不是刚需、是不是应该完全交给市场,标准应该是价格机制是否能对它起“好的”作用。
在一个理想的市场经济之中,“刚需品”这种东西是不应该存在的。如果一个商品的需求很强,那么它就应该涨价,这样一方面会有更多的生产者去生产这个商品,一方面消费者会寻找价格更低的替代品,它的需求就一定会下降。
但是学习经济学不能学成教条主义。供求关系曲线要成立,价格信号要发挥作用,需要一定的条件。市场最大的好处,是一个稀缺商品的价格高,会形成一个正向的激励,促使更多的生产者去生产这个商品,那么它就会变得不那么稀缺,这就是经济发展、社会进步。
但是从价格高,到有更多人生产,是需要时间的。常规情况下我们的确应该等待市场慢慢起作用,但是在某些非常时期就不应该如此。比如说,某个小村庄突然发生了地震,因为道路阻断,全村人必须过几天与外界隔绝的生活。那请问,村里唯一的小卖部,应该在这个时候涨价吗?
一本书说灾区应该涨价。作者的理由是只有涨价,才能确保“最需要得到一个东西的人”得到这个东西。比如小卖部里有一种退烧药,如果不涨价,就会有些明明没病的人也想先把药买下来以防万一,那么有病的人就算想出更高的价格也买不到了。
那本书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首先在这个时候涨价根本谈不上吸引更多人去生产某种商品,时间根本来不及,价格激励最大的好处已经不存在了。再者,在这个特殊时期,“价高者得”并不见得是最有效率的分配方式——这种分配方式是假设所有人身上有同样多的钱,而且还同时出现在小卖部参加竞价,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在灾难时刻,任何生活物资都是刚需。不能认为穷人在这个时候就应该减少需求。如果我是村长,我会立即武装接管小卖部,对全村实行平价、按需、配给制,尽最大可能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等到灾难过去再恢复价格机制。
这个做法会不会让商人和富人从此对我们村寒了心,再也不跟我们做生意了?不会。灾难是极特殊的情况,而且我们没有没收小卖部的商品,我们只是限价而已。美国和英国实行过战时指令经济,根本不耽误平时搞市场。
再考虑一个问题,每天早上上班高峰时刻,地铁非常拥挤,那政府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刻对地铁票涨价呢?
涨价并不能扩大地铁公司对早上客运服务的供给。修地铁不是地铁公司说了算的,涉及到征地等方方面面的限制,现有地铁已经是满负荷运行了。这个价格激励不成立。
那涨价能让“最需要地铁的人用上地铁”吗?可能支持涨价的人认为价格是劝阻消费者最好的办法,殊不知消费者已经被劝阻了——那就是排队和拥挤。早高峰地铁要排队,很拥挤,凡是现在还出行的,已经都是最需要在这个时候使用地铁的人了!时间,就是最好也是最公平的代价。如果排队时间进一步延长,选择在这个时候上班的人就会进一步减少,这也是市场自动调节机制。
所以早上的地铁——对票价来说——是一个刚需。事实上地铁非常适合交给政府、通过补贴亏损运营。我们不能只算地铁账,还得算地铁带动整个城市经济运行的无形的作用。如果哪个公司认为自己员工的时间更值钱,不应该跟普通人一起排队,那这个公司可以多发工资吸引自己有车的员工,还可以更改上班时间。
第二问:
制定政策的人就真的这么傻吗?相信在政府工作的不乏高学历的聪明人,也不乏心存民众的“好人”。
“群体的智慧”要发挥作用,每个参与者必须是独立的,提供不同的视角,然后还能心平气和地达成一致。官僚集团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如果是“工具性偏好”不同,大家的想法都是为了国家好,只是观点不一致,那多样性具有集思广益的好处。但是如果“基础性偏好”不同,各个集团有自己的利益,互相有利益冲突,那人多就办不好事儿。
官僚体制的决策常常比个人决策愚蠢,至少有三个原因:部门利益、历史惯性和意识形态。
比如崇祯皇帝执政末期,局面已经非常明显,你要么就应该跟李自成和皇太极讲和,要么就应该撤退到南方去。那为什么崇祯就不能做出理性决策呢?因为官僚集团已经被意识形态绑架,之前的几次风波已经造成了谁提求和,或者谁撤退,谁就是叛徒的局面。
现在美国政治也是这样。任何一个议题在国会表决,议员们从来都不是从国家利益出发集思广益,而是从党派意识形态出发投票。很多议题根本看上去是很中性的,两党立场也泾渭分明。美国政客的党性已经取代了理性。
从这个意义上讲,官僚政府很难操作什么精密计划。为什么我们不相信政府能搞阴谋呢?因为阴谋太麻烦,需要一步一步执行一个周密的计划,而官僚集团没有能力执行这种计划。政府做事通常都是按照惯例和共识做,要改革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很难搞什么复杂的长远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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