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个刘木匠私奔的兰子回来了。
“还有脸回来……”
“出去就别回咱这黄河沿了。”
“唉!这黄河水也洗不净兰子愚蠢和不孝啊!”
看到离家十年有余的兰子和刘木匠开车回来,左邻右舍七嘴八舌开了。
“大娘,我回来了,你看看我,还认识不?”兰子一边把500元塞到她大娘勤英手中,一边问。
“这不是兰子姑娘吗,你可回来了。你爹妈他们……唉!快回去看看吧!”勤英看着眼前的兰子,除了比十年前更成熟、更标致,看上去好像挺有钱的样子。
勤英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吃过晚饭没多久,老头正催勤英赶紧休息,山里气温到晚上很低,虽然刚立秋没几天,可那多少年的老寒腿会说话。正要上床休息时,却听到有人敲门,老头开门,进来的是大侄女兰子。
“大娘,我来是想借你点高梁,我妈说了,明年归还。”灰黄的油灯光晕中兰子的眼睛神秘而明亮,兰子的脸美丽而圣洁。兰子不愧是这黄河沿上的金凤凰。
可第二天早上起来,勤英就听到人们说,兰子跑了,跟那个在村里给人家打椅子的外地手艺人刘木匠跑了。
勤英去到兰子家,只见兰子妈哭得呼天抢地,嘴里是不住地骂着,一会骂女儿不孝,一会骂刘木匠天杀的,拐走了自己的女儿……兰子爹蹲在房门口,不住地抽着旱烟,似乎那满腹愤怒和忧伤都缭绕在那吐出的一口口烟雾里。
人们劝说一番后也都各怀心思地离开。
而只有兰子知道,和刘木匠私奔,那是母亲的主意。
刘木匠原名刘家旺,年龄并不大,从黄河以北过来,是个靠给人打座椅为生的手艺人。因其小时候患小儿麻痹,导致左腿行动受限,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可他的手很巧,擅长做各种各样的椅子,人们日常用的靠背椅、圈椅、无靠背的高低凳子等,他都能做得又精致又结实。他做椅子一般用木料和竹子,完全的榫卯结构,从不用钉子。他还会根据木料特点和椅子形状,在靠背上、扶手上、椅面上雕上花草、鸟兽。每每做成一件,往往是艺术品一样的呈现,让物质困乏的人们如获至宝般喜悦。
刘木匠在兰子居住的王家凹已经打十天椅子了。王家凹不足二十户人家,却懒散地分布在山坡上。兰子家是刘木匠在王家凹村打椅子的最后一家,兰子家住得最高,在山坡崖嘴上。兰子爹妈就这一个闺女,家里缺劳力,兰子爹当年就借着崖嘴山势,盖了两间石头房子,用来住人,厨房是借石头房一头修个棚子,算是稳定了下来。
山里人最不缺的就是石头、木头。兰子爹妈把家里存的上好木料都拿出来了,他们想让刘木匠给他家多打几个椅子,捎带打个脸盆架、衣服架。这么多年了,家里的座椅、盆架子都是石头代替,简陋的屋子,粗制的摆设,让家缺少了应有的温暖,带着更多原始的质朴与冷硬。
刘木匠做的很认真、很用心,兰子妈倾其家中最好的招待刘木匠,她知道用真心换真心的道理。兰子妈不时让兰子给刘木匠端茶倒水。刘木匠从没见过兰子这样漂亮的姑娘,白嫩的皮肤,长长的头发,水汪汪的大眼睛蓄着两潭灵动的光,高挑身材,真是深山出俊鸟啊!刘木匠想。
兰子从没见过如此心灵手巧之人,她看着刘木匠做成的一对椅子,靠背的正中间那块较宽的木片上刻着龙凤呈祥,线条流畅自然,形象生动逼真,心里佩服极了。抬头看到刘木匠正看着自己,兰子的脸一下子红了。
“刘师傅,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父母都是干什么的?”这天,天气很好,兰子妈做完手头的家务打探起刘木匠的家庭来。
“大婶,我从小就没见过爹娘,打我记事起就跟着奶奶生活,十四岁那年奶奶让我跟着我师傅学木匠,学了三年,三年中我跟着师傅走街串巷做木匠活,不想我唯一的亲人奶奶却在一次感冒发烧中离开了我。师傅帮我埋葬了奶奶,从此我就跟着师傅生活了。”刘木匠说着,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悲伤,惹得兰子妈直掉眼泪。
“那你师傅现在怎样?年龄多大了?”
“师母走得早,我师傅前年也走了,他的俩儿子都在外地工作,我也开始单独出来做活,偶尔回去拾掇拾掇师傅的老院和我家的老院。”
“真是苦命孩子!”兰子妈抹掉泪,叹口气说。
“其实,没什么,大婶,现在我完全可以靠双手生活下去。乡亲们都挺好的,走到哪里都饿不了肚子。”刘木匠的脸上充满自信的光芒。
这刘木匠除了腿有点瘸,其他可都是上品,瘦高个子,俊朗有型的脸庞,加上稍长的头发,周身散发着淳朴自然的光芒和艺术气质。
兰子妈越看越喜欢,她悄悄问兰子:“咱山里人的日子怎样?你愿意在大山里生活一辈子吗?你愿意把自己的一生交给这大山吗?”
“妈,书上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怎么感觉我们这里的山和水都靠不住啊!我不要像你们一样把自己的一生留在这大山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工作。”年轻的兰子带着几分叛逆般的恼怒说。
兰子做梦都想走出大山,无奈家庭条件不允许,不仅仅是经济,更是出行。村里零星的几个学生娃结伴勉强上完初中,想再走出大山去县城读高中,对于大山深处,交通不便的王家凹的孩子来说太难了。
那些刻骨铭心的旧时光里的贫困,阻挡了多少寻梦的脚步,而无言的大山却又用他沉默的力量驱动人们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你若真喜欢兰子,就带她离开这里吧。你这手艺落在山里太屈了,兰子若一辈子落在山里也太屈了。”兰子妈说着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哪里舍得让唯一的女儿离开自己呢!起初她想让刘木匠入赘她家,可她知道自家的贫困,大山的贫困,她不想让孩子们再受穷下去,她想让孩子离开大山,追求幸福。甚至村里几个年轻小伙子都相中兰子,暗中托人撮合,兰子妈都婉言拒绝了。所以,当刘木匠说要娶兰子时,兰子妈毫不犹豫地答应,且嘱咐他带兰子离开。
“兰子回来了,兰子回来了,兰子说她这次回来不走了……”兰子妈激动地对兰子爹说。
是啊!不走了,离开十年了,这次回来就是要改变自家的面貌,改变家乡的面貌回来的。兰子想。
山里人就是要靠山吃山。她已经和村支书商量过了,她要把纸皮核桃栽培、嫁接技术传授给大家,各家山坡上的地用来栽核桃树,形成规模;把路修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刘木匠要把他的手艺教给村里愿意学的人们,开设纯手工家具坊。
十年里,他俩吃了不少苦。刚开始两年,他俩在城里租了房子,刘木匠揽活给人做家具,由于工艺高,渐渐的生意越来越好。兰子觉得她不能只做刘木匠的下手,她要学技术,学什么呢?让他俩费了好一番功夫。最后敲定学核桃栽培嫁接技术,他俩都觉得王家凹那么大一片朝阳山坡林可能是他们奋斗的目标和方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资金的积累,刘木匠已经把自己的家具小作坊发展到拥有几十号人的家具加工厂。根据人们的需求,家具种类也越来越多,不过他的纯手工打造的小型家具依然很受大家青睐。
兰子跟着培训机构也到好多地方进行实地考察、实地栽培,核桃树的生长特点、环境、气候以及修剪、嫁接等技术她都能很好地把握。由于知道自己文化层次底,知识有限,在众多学员中,兰子是最勤奋的一个,因此她的技术掌握得也最好,就连老师都对她刮目相看。
他俩决定回去了。十年时光,刘木匠和兰子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王家凹也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吧!无论怎样,我都要让王家凹和王家凹的人们走出落后贫困,过上新生活、好生活,兰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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