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辟永无休止。”我的故事一开始是预言，但最终会演变为真相。丧钟为我鸣响，而我未曾死亡！
——读《基里尼亚加》兼论乌托邦人才引进
封建制度、计划经济、雅典民主制等等在历史上盛极一时的社会制度都是会不断复辟的。探索者建构了一个世界，在理论上还对它持之以恒地完善，但社会智囊用以否定他们的仅仅只是当今世界的碎片。对于知识分子来说，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侮辱吗？如果信仰得不到实践，乌托邦的工程师自然将诉诸统治。他冷酷无情的内心是世间最终极的勇气，而他的智慧则足以让他驾驭强力。在哲人王的神权之下，如果没有某某社会，这世界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基里尼亚加》
人在享有了一定的精神生活后，便可以在相当程度上逾越求生的本能。但为了抑制不必要的暴力，人类总是诉诸和谐的。有能基于对话和现有的社会秩序，调和乌托邦及其代言人之间种种矛盾的办法吗？迈克·雷斯尼克就做了这么一番演绎。有趣的是，卡德和雷斯尼克本还准备创作以共产主义和海豚殖民地为背景的作品。可惜这部现代神话的作品集——《乌托邦》至今仍未出版，和蒙杜木古的末路一样，实在令人遗憾。
先行者柯里巴和一帮部落统治的支持者，经过了与未来政府漫长的斗争，终于筹足善款，为他们心中的神国争取到了落地的权利。他们将之命名为“基里尼亚加”——基库尤的乌托邦，独具“山”与“光”。
与历史的经验不同，基库尤部落社会的复辟没有掀起腥风血雨。这些农耕文明虔诚的信徒，在阿富汗武装或伊斯兰国看来都是不可理解的。
基里尼亚加的进步不仅体现在神国平静地降生，更体现在恩迦的子民与异邦人达成了和解。诸多迹象可以表明，没有伸手触月的物质文明帮助维护，这个为基库尤人独享的乌托邦，这个规模远远超过圣山基里尼亚加山麓的神国就无法存在。最英明的统治者选择被统治者的统治。他们选择性地扬弃了科技文明的知识，这是一切朝着现代性发起佯攻和冲锋的道德异邦人都没有做到的。
这些欧洲人的知识，我们不需要。反复阐述这句话的柯里巴无疑是模范的乌托邦公民。他的权威收放自如，他的智慧使强力屈服。他在电脑面前呼风唤雨，毅然拒绝维护部的通天神力。强大的文化自信支撑他前进，让他勇攀高峰，直至圣山山顶。他抵临昼夜之交际，太阳跟前，要替恩迦检举月亮的罪行。于是太阳一口吞掉了他，吐出的已是灰烬。连最伟大的蒙杜木古也无法阻挡太阳的轨迹。
柯里巴是一位伟大的蒙杜木古，他创造了一个乌托邦。但想要留住他，仅凭他们那一代人是不够的。维护一个乌托邦需要很多人，很多有才能的人，然而一个守旧的乌托邦难以产生思想可以自由开合的人。柯里巴最开始的错误就在于，他见证了这个事实，却不愿意主动引入外来人——拥有现代知识并且愿意守旧的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基里尼亚加的建设者全都忽略了知识的重要性，以为光是无知者就足以维护无知。维护无知，必须仰仗知识的人——复数的蒙杜木古，若见不得光，就让他们躲在暗处。如果恩迦真想让柯里巴的乌托邦永世长存，祂就应立下神谕，叫基库尤人在欧洲人的国培养他们的蒙杜木古——如有必要，可以在欧洲人的学校开设这一专业，但一定要挑选最善变的守旧者——照着工程师柯里巴的模子。
没有柯里巴的小行星依旧是基里尼亚加，但先代的殖民者所熟识的乌托邦，那个柯里巴心目中地上的神国，已经随他一起回到了肯尼亚——他成为了最后的基库尤人，而维护部的官僚——乌托邦委员会甚至不屑记录他的终末。肯尼亚是个乌托邦吗？是的，但那神国的显现莫过一瞬。基里尼亚加是个乌托邦吗？当然，否则就不会有柯里巴，不会有我们热衷讨论的故事。这是充实了一个人后半生的乌托邦。
柯里巴与异邦人的交流并不充分。因为维护部完全不理解基里尼亚加存在的意义，他们没有自为的动机。这让那些时刻可以逾越的教条永远对基里尼亚加的人民不利。人类中的大多数甚至没有意识到基里尼亚加作为基库尤人的乌托邦的价值。这让那个社会几乎沦为了资本的阴谋——整个民族的娱乐场所——他们来，即兴地消费；他们走，什么也不会留下。
乌托邦是一种特权。如果一个共同体要为某种文化换取这样的特权，它就需要生产些什么以满足特权的交易。知识为无知护航，柯里巴却热衷于绞杀；乌托邦的命运系于异邦，柯里巴却疏于和异邦人对话。在基里尼亚加漫长的历史中，这些错误或许微不足道，但它们累计、叠加，最终葬送了基库尤人的乌托邦。
在基里尼亚加，这里什么都没有产出。
【附录】
尝试梳理本作中的矛盾：
序幕，父与子的矛盾
1，居民与维护部的矛盾
2，无知与知识的矛盾
3，农民与猎人的矛盾
4，原住民与移民的矛盾
5，蒙杜木古与老妇的矛盾
6，蒙杜木古与未婚青年的矛盾
7，蒙杜木古与继承者的矛盾
8，第一代与第二代人的矛盾
尾声，基库尤与肯尼亚的矛盾
【后记】
每一处蓝天，都容得下一个文化的飞翔，但知识折断她的翅膀，民意剖开她的胸膛，名为进步的刽子手取出她的心脏，又为那残余的身躯招来革命的火，令她再起不能，甚至撒一把灰烬，诅咒这蔚蓝的天空曾容许古老的愿望。
天空，不忍只留机器的飞翔。如果“进步”对他的同僚没有丝毫怜悯，他怎敢乞求圆满呢？暴力只应为鲜血开路，“进步”之上还有“进步”。当祂降临时，“进步的人”都会怀念他们祖辈的残忍。
来自“进步”
“自由的鼓吹者们，你们还要向我们反复说多少遍反叛是一种最神圣的职责呢？难道你们不怕，你们因为只想摧毁而盲目使用的那种可怕的武器，有一天会被用来反对你们自己吗？被你们教会了的人类，可能很快就将起来反抗两百年来你们的学说加在它身上的重荷，你们想到这一点时，难道不会浑身战栗吗？......你们的未来就是地狱。”
摘自 《圣西门学说释义》.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一版.P313.
修改于2018.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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