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险

从前与现在人们讨论地势险要，都说秦国包纳函谷关、黄河的形胜，齐国拥有大海、泰山，赵国和魏国据有黄河，晋国表里河山，蜀国有剑门关、瞿塘峡的阻隔，楚国的方城山可以当做城墙、汉水可以当做护城河，吴国有长江万里、兼具五湖险要，都可以凭借立国。只有宋国、卫国的国土，四通八达，没有险要可以凭恃。可到了东汉末年，袁绍地盘横跨青、冀、幽、并四州，韩遂、马腾辈分别据守关中，刘璋统治蜀地，刘表占有荆州，吕布窃据徐州，袁术囊括南阳、寿春，孙策夺取江东，天下形胜之地都占尽了。曹操很晚才得到兖州，在其间野蛮生长，最终扫除群雄，颠覆汉室。评论者还觉得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才能成功。而唐僖宗、唐昭宗年代，军阀割据，王氏占有赵地近百年、罗洪信在魏，刘仁恭在燕，李克用在河东，王重荣在蒲州，朱宣、朱瑾在兖州、郓城，时溥在徐州，王敬武在淄州、青州，杨行密在淮南，王建在蜀地，天子在都城长安，凤翔、邠州、华州三个藩镇鼎足而立，阻塞王道，李茂贞、韩建都曾经暴力胁迫天子移驾。朱温凭借汴州、宋州、毫州、颖州等区区之地能够在天下之中稳然立足，最终称帝，与曹操相似。这时候再说“在德不在险”，则曹操、朱温的德行又是众所周知的。

舆论上，曹操、朱温私德不好是公认的。但军事能力、政治能力和私德的区别很大。人到了一定高位，私德与能力的相关性会减弱，或者说，其“德”就是被所代表的利益集团的认可程度。拥有更广泛、更稳固的基本盘，足以弥补地利缺陷，借以稳固山河了。

容斋随笔·随笔卷一·地险

古今言地险者，以谓函秦宅关、河之胜，齐负海、岱，赵魏据大河，晋表里河山，蜀有剑门、瞿唐之阻，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吴长江万里，兼五湖之固，皆足以立国。唯宋、卫之郊，四通五达，无一险可恃。然东汉之末，袁绍跨有青、冀、幽、并四州，韩遂、马腾辈分据关中，刘璋擅蜀，刘表居荆州，吕布盗徐，袁术包南阳、寿春，孙策取江东，天下形胜尽矣。曹操晚得兖州，倔强其间，终之夷群雄，覆汉祚。议者尚以为操挟天子以自重，故能成功。而唐僖、昭之时，方镇擅地，王氏有赵百年，罗洪信在魏，刘仁恭在燕，李克用在河东，王重荣在蒲，朱宣、朱瑾在兖、郓，时溥在徐，王敬武在淄、青，杨行密在淮南，王建在蜀，天子都长安，凤翔、邠、华三镇鼎立为梗，李茂贞、韩建皆尝劫迁乘舆。而朱温区区以汴、宋、毫、颖截然中居，及其得志，乃与操等，以在德不在险为言，则操、温之德又可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