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听到动静的时候,凌玖正在下腰。师弟们兴奋的讨论着阁里来了一位新的营养师,那女孩眉清目秀,长相可人。他性格寡淡,素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拧眉练习着基本功,白皙的脸上由于运动微微泛着粉红色。
他听到他们说,那女孩名叫许清茶。
凌玖第一次见到许清茶是在午餐时间。他走进餐厅时她正在摆放餐具,那时的她大半张脸被白色的口罩遮住,稀薄的刘海在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
由于训练和身材保持的需要,他们的一日三餐都是经过营养师合理搭配的餐食。许清茶摆放的食物通体以绿色系为主,色泽诱人。
青烟阁的小餐厅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位置,凌玖走近后才发现,唯独自己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杯冲泡好的铁观音。
凌玖自幼生于闽南,对这茶水的味道可谓是再熟悉不过,只是而今看着那透明的玻璃杯不由有些恍惚。
师弟们盯着他的方向,叽叽喳喳的打趣着说许清茶太过于偏心。凌玖眼神扫过去,只见她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眉眼间是写不尽的笑意,他不由垂了垂眸,继续安静的埋身于餐盘中。
许清茶见凌玖慢慢移开的目光,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眸里闪过一抹失望。
凌玖吃饭的时候喜欢把鸡蛋捣得很碎,许清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把泡开的茶叶抿进嘴巴轻轻嚼动的模样。
脑海中不由闪现出四个字:一如当初。
凌玖除却练习基本功的时候很喜欢安静的待着。他有一间独立的练功房,是兰先生单独为他开辟的地方。
青烟阁的杂耍功夫讲究雅、劲、柔、韵。阁主兰思冕先生以青烟命名,旨在教导学员们返璞归真。
和其他学子不同的是,凌玖只练习柔术,因为他自幼身体比较灵活,所以兰先生便告诫他要把此术练的精致透彻。
凌玖穿着天蓝色的练功服熟练的施展着自己的腰身,转身一看,发现许清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正在直直的盯着他。
他蹙了蹙眉头,眼底闪过一抹不明意味的情绪。
“阿玖,我陪着你。”他听到她说,不明所以的反问:“为什么?”
“我是为你而来啊。”许清茶眨了眨眼睛,看到他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地板上正对着他的方向,眉眼弯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凌玖练习的时候很是投入,对着镜子纠正动作的空隙,也会透过镜面看到许清茶专注的望向自己的目光。
日子久了,阁里的人都知道新来的营养师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凌师兄的练功房。
凌玖觉得奇怪的是,自己无论做什么,许清茶都仿佛极有耐心。她总是坐在那里,从午后的阳光灿烂到傍晚橙红色的余晖映照大地,她从未表现出任何不耐。
他专注练习时,她就静静的在一旁翻阅营养食谱。
02
许清茶性格虽不算特别活泼,说话却格外讨喜,兰先生对她的宠爱全然不亚于凌玖。
许清茶在阁里同其他人的联系并不算多,她只喜欢跟着凌玖。
这日,凌玖坐在卧室听音乐,忽然感到窗外飘来一阵熟悉的味道。他抬眼望去,只见许清茶正拿着铁锹,手里抓着泥土,额前的碎发在风的吹拂下紧紧的贴在脸上。
大概是隔的有些近,他还能听到她轻微的喘息声,忽轻忽快的频率直直的打在他的胸膛。
凌玖怔愣了许久,才盯着窗外的许清茶悠悠开口问到:“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的许清茶猛然抬头,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兴奋的朝凌玖挥舞着右手,叫着:“阿玖,你快来。”
看着她眉眼中流露的笑意,凌玖鬼使神差的缓步走到她身旁蹲下。
面前的泥土在清水的浇灌下变得湿润,许清茶忽然把手伸向他的鼻尖,她的手指带着淡淡的茶香,气味怡人。
凌玖看着许清茶手中的种子,轻轻捏起放在掌心,眼眸微垂,声音有些低沉:“茶?”
“没带铁观音。”许清茶拉了拉自己的发尾:“漳平水仙也可以吧。”
“何必呢?”凌玖眸色又暗了暗:“这里是北方,活不下来的。”
凌玖说着便松手打算将种子撒下,却被许清茶一把握住。他只觉得自己手上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错愕间左脸已然被她的唇瓣附上。
凌玖眼睛快速放大,脸颊火辣辣的推开许清茶,面色有些慌乱。
许清茶依然拉着他的手指,温热的气息渡向他整个脉络,她说:“我没想过它会成长,只是希望它埋在土中的时候也能将你生活的地方染上茶香。”
凌玖愣了愣,眼底似乎流露出一丝迷茫,他思绪飘远,只听到她柔和的嗓音在说:“阿玖,我是为你而来啊。”
那天中午,凌玖喝到的是漳平水仙。
95度的热水,泛着如兰花般雅淡的香气。
许清茶似乎每日为他准备的茶水都不甚相同,水温和汤色各异。那些熟悉的味道让凌玖怀念,又让他心痛。
03
凌玖长在泉州。
他父亲是文化爱好者,母亲则从事茶艺工作。
凌玖出生后,父亲沉迷于西藏文化,驻扎在布满传奇色彩的拉萨多年未曾归家。母亲前往日本研习茶道之时,结识了茶室里的花道男子,至此在北海道富良野市附近的美瑛町幸福的生活,切断了以往的一切。
凌玖便只好跟着奶奶。
奶奶自由散漫,崇尚爱情,时常四处游玩,追寻灵魂契合的伴侣。一时被他拖住脚步,不免总道麻烦。
那时她习惯性的将凌玖的水杯放在床下的茶桌之上独自出门。
凌玖躺在床上怎么翻滚也难以触碰到水杯一角时便弯腰费力伸手,因为担心摔倒干脆反躺着扶着床边倒立着去拿。
也正是如此,他自幼身体就变得极其柔软。
凌玖六岁的时候,早些年出门学艺的兰思冕回来了。
兰思冕年少时在小镇上是有名的不学无术,终日在后山的茶园里四处闲逛,不提学业之事。
早些年他父亲经营茶叶贸易,在茶博会一带打响了名气。那时候前来参与茶业论坛的茶叶爱好者源源不断,茶叶经济一时繁荣,他家境优越,便被人戏称为“浪荡公子”。
后来,兰思冕心血来潮北上山东学习杂技,直至45岁归来,无妻无子,终日伫立在山脚下茶树旁窄小的木桩上做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那时小镇上同龄的孩子较少,凌玖孤独之时总喜欢沿着街边小道悠悠的晃至后山。
他成了兰思冕难得的观众,兰思冕则成了他年少时的陪伴。
再后来,兰思冕发觉他柔韧性极佳,决定教他练习杂技。
那年八岁,兰思冕成了凌玖的师傅。
凌玖是兰家的常客,整日同兰思冕一起研究着各种表演器材。
兰思冕动作干净劲道,凌玖则柔软轻盈,他们配合默契,渐渐开始在大大小小的演出中崭露头角,一时之间在镇里小有名气。
04
青烟阁每月月末,都会有一次内部的汇报演出。根据以往的惯例,内部表演只是检验近期学习成果,不需要特意化妆。只是这次正好赶上半年期满,每个学员也要经过一定的考核。
所以兰先生像往年一样为他们请来了化妆师。
凌玖的角色一向如清水般素净,他又生得白皙,只是简单的描绘了一下眉毛便走出了那间临时的化妆室。
他刚刚打开房门就看到许清茶坐在门口的楼梯上,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四处张望。
她在看到他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又快速放大,嘴巴弯成深深的弧度。凌玖忽然就想起自己被她吻过的侧脸,指尖猛然一颤,眼睛闪了闪朝前走去,又听到她说:“阿玖,你眉毛生得真好看。”
他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她,只见她眼中晶莹璀璨,心下一时慌张,恍惚中匆匆离开,走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走错了方向。
凌玖走进汇演大厅的时候,自己的位置旁许清茶已然显现。他垂在身侧的小拇指微微勾动着在她身旁坐下,许清茶笑着朝他手中塞过一片茶叶。
凌玖刚同兰先生来北方时只有闻着这茶香味才能入睡,他没想到许清茶竟然知晓这个秘密,眼中显然有些惊奇。
“阿玖,关于你的我都知道。”许清茶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拿着手中泡开的茶叶敷在他的唇瓣,睫毛扑闪着拍打着眼窝,让他不自觉的有些失神。
同门师兄弟的表演大多和凌玖的风格不太一样,他看的多了也就提不起来太大的兴趣,只是默然的坐着盯着台上的灯光。倒是许清茶激动之余拉着他的手,一脸兴奋。
感觉到手指传来的温热,凌玖下意识的抿紧了唇瓣,他向来淡漠,却不知为何,思绪全然有些混乱。
终于到他出场时,许清茶的眼睛变得更亮。凌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装,垂眸就看到她拉着自己的衣袖,轻咬着唇瓣,声音轻柔:“阿玖,你一定要在舞台上绽放。”
凌玖有些错愕的握了握手指,转身走向展台。
他的面容很恬静,兰先生所教授的功夫多讲究创新。凌玖在柔术里融合了豫剧的表演风格,银白色的衣服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他挥舞着手指反向卧到脚腕,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看着他在淡蓝色的灯光下旋转,她只觉得眼前如风似雪,眸中格外透亮。
落幕之时,在所有人的掌声之中,唯有许清茶的眼泪却是全然控制不住。
凌玖看到她的反应,眉头不由皱起,他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她一把抱住。她纤长的睫毛扫着他单薄的衣服,挠的他心口痒痒的。
凌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把目光投向兰先生,却只见他朝自己莞尔一笑,转身离开了大厅。他嘴巴张了又合,最终只能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许清茶的泪水打在他的胸口,温热温热的,凌玖只觉得那热度丝丝扣扣的传至自己的每一寸皮肤,心间一股莫名的情绪闪过。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茶才终于轻笑一声开口,她说:“阿玖,你的表演很精彩,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你,把拥抱给你可以吗?”
“好。”看着她眼中的星光,凌玖轻轻点了点头。
许清茶忽然就笑了,紧紧的抓着他的手:“那就说好了,以后就让我来陪你。”
凌玖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察觉到了激动和欣喜之感。
青烟阁所在之地乃为平原地区一处小镇之上,周围有连接成片的麦田,每至初夏蝉鸣声从树间传来,许清茶嘴角便会噙着浓郁的笑意,拉着凌玖向最南边由黄胶泥土堆成的假山旁跑去,坐在土的尖端,在夕阳的余晖中悠然的吹着风。
“阿玖,你看。”每每那时,许清茶总会指着满地随风舞动的绿色,笑的欢快:“这像不像家乡的茶园。”
凌玖眸色复杂的随她环视一圈,又快速低下头去。
许清茶感受到他的迷茫,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眼中写满了疼惜和爱慕:“阿玖,你来表演柔术好吗?像从前一样。”
凌玖沉默了许久,轻轻点头。暮风吹动着他的衣衫,橙红色的云在头顶愉悦的飘摇,远处几只飞鸟闪过,发出悦耳的低鸣,他就站在那高高的地方,像是一只身形矫健的飞燕,尽情的施展着自己的腰身。
05
许清茶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凌玖的场景。那是在茶香四溢的文化广场。
那时她钟爱茶的醇厚,总是会偷偷溜进后山茶园。
神奇的是,她从不会因为周遭的寂静而哭泣。相反,还十分享受那份难得的安宁。
那一日她像往常一般嗅着茶叶的清香,忽然看到一身灰色套装的男该站在山脚下的木桩上,同身旁的男子一起尽情的舞动着自己的身体。
男孩的笑容打在她的心间,她沉陷在他全身透露出的温柔、恬静、以及雅致清淡的气质之中,一直入迷般的盯着他。
一日又一日,只要他在,必会有她的身影。
只是男孩向来专注,哪怕不同平日里常常待在一起的男子同时出现,也只是安静的做着自己的动作,像是丝毫未曾注视到她的存在。
后来他和兰先生受邀到学校进行晚会表演,许清茶拿着节目单,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他的名字,视线紧紧的追随着他的一颦一笑。
凌玖。
她不停的念着他的名字,每念一遍嘴角的笑意都会扩大几分。他就这么闯进她的视线,久久挥之不去。
有凌玖的节目许清茶总是格外兴奋。他去市里比赛的时候,她就守在电视机前,想象着那时的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想要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许清茶看了凌玖所有的节目,最喜欢的还是他在茶园里随心所欲的舞弄腰身的模样。是时,天空被残阳染红,漫山的茶树幽绿清香,那场景可不就如而今这般。
只是很快,小镇上便没再出现凌玖的身影,连带着他的兰先生一同不知去向。
有人说他们北上去了中原,也有人说他们远渡到了日本。那些人说话时大多眼睛忽闪,充满了不确定。
许清茶守着一个名为凌玖的梦,独自等候一树茶香。
找到他,拥抱他,陪在他的身边。
许清茶心底渐渐萌生这么一个坚定的愿望,尽管她并不明白那份情绪和眷恋来自何处。一眼望去便是满心沉沦,大抵就是她的感受。
直到后来兰思冕的青烟阁名声渐响,她这才辗转得知他的消息。
青烟阁对于技艺一向要求精益求精,就连学员的饮食也是颇为讲究。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营养学,独自北上,为的就是能有一天和凌玖再次相遇。
三年一梦,她无数次站在高处仰望天空,想象着他是否变了模样。费尽心思,终是成功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与他为伴,看他练功,此刻贴的如此相近,她还能听到他心跳的砰砰声。
06
那年冬季,凌玖身边第一次出现了除了青烟阁以外的人。
而这个人,每每见到,都能扰了他的思绪。
许清茶好像很喜欢雪,她还学着古装剧的模样收藏起了罐子,煮来雪水为他沏茶。
铁观音、漳平水仙轮番泡着。
她喜欢看他喝茶的模样,仿佛那样就是一种偌大的享受。
这个季节再练功,往往都是寒风瑟瑟,凌玖练的投入,时常忘记打开暖气。
许清茶总是圈着他的身子,笑着望向他:“阿玖,让我把温暖渡你可好?”
那一晚,凌玖第一次牵了她的手,暖暖的,柔柔的,指尖像是触电一般酥酥麻麻,心脏怦怦跳动的厉害。
淡漠了多年的思绪,仿佛突然有了归宿。
就在许清茶觉得一切都已然圆满之时,兰先生却带来了凌奶奶去世的消息。
“还有······你父亲回来了。”他手指轻抚着凌玖的头发,声音低沉。
彼时许清茶正坐在凌玖的身侧,手中飘散着浓郁的铁观音的清香。他垂着头,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眉间染上一抹冰凉的气息。
许清茶看着凌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酸楚。
只是凌玖一直不曾做声,青烟阁所有人也便当做全然不知。
许清茶每天晚上都会在凌玖房间的窗外坐着同他聊聊天。
这晚凌玖刚刚躺下,就听到窗外细微的敲击声。他睡觉时喜欢对着自然的光线,所以基本不拉窗帘,稍稍起身,便把窗外的光景看的透彻。
许清茶坐在被石头围起的花园旁,正拿着小石子砸向他的窗户。
凌玖轻笑一声走出房去,在她身旁坐下。皎洁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格外柔和。
她笑着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着刨着院中的土,在那夹杂着露水的泥土里,凌玖惊奇的发现去年撒下的茶树种子竟然当真活了下来,虽然只有一株,却足以让他心底泛起一层欣喜之感。
青嫩的幼芽从泥土里探出头来,俏皮的在星空下眨着眼睛。
“阿玖,你看,茶树在不适宜的环境中也能生存下来。”许清茶直直的盯着凌玖,轻轻的抚弄着他的眉头。
“回去看看吧,你不想知道家里的茶园现在是什么样的吗?”她的声音放的很轻。
07
凌玖又想起身在泉州的日子,他和师傅四处演出,回家的日子少之又少,即便偶尔走进那个熟悉的小院,奶奶也时常不在。
当时他总是想着能同奶奶亲近一番,她却总是毫不犹豫的同他说,没有他在身旁,她会乐得自在。
凌玖纵然心痛,却还是听话的时常待在兰家。
那一次演出中,他同师傅做高空翻转的动作。道具突然出现故障,他跌在高台,差一点儿便要摔落在地,幸得身体较为轻盈,及时扭转了下落的姿势,却还是伤到了腿。
那年他15岁,虽然心有余悸,也并未表现出丝毫情绪,只是惨白着一张脸在兰先生的搀扶下回到了家。
他回去时,房屋里黑暗一片,没有丝毫灯光,属于他的床铺冰凉透彻。
凌玖出生时爷爷便已过世,奶奶终日追寻着自己口中拥有自由灵魂的爱情。
就只有他,飘零在外,不知归处。
那晚凌玖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倚在师傅肩膀之上,哭的痛彻心扉。
他在镇上等了好多天,却仍旧不曾见到奶奶的身影。他为此消沉了许久,每每心中难受就跑到后山不停的练功。
再后来,兰先生带他离开了小镇,一路北上,凭着家里的资产创办了青烟阁。
他们留在了北方,再也不曾回去。
凌玖不知自己心底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像是有些许伤怀,又好似很平淡。
只是盯着许清茶眸底的期许,手中还源源不断的传递着她指尖的温热,像是顷刻间一切都已经释怀了般,他缓缓点了头。
那一晚,凌玖吻了许清茶。
是对她热情的回应,也为自己的心安。
08
最后,凌玖还是随许清茶回到了泉州。
她说的不错,岁月几许,他也总要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何模样。
曾经熟悉的青山小镇,像是悄然有所改变,又好像处处都能勾起回忆。他心底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伤感,反而很是淡然。
许清茶勾着他的手指,同他说着童年的趣事和有关于他的故事,他时而安静的听着,有时嘴角也会勾起一抹轻笑。
走到绿蔓藤绕的小院儿,那个流淌着和他相同血脉却又格外陌生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他身着黑色长衫,眼眶微红,身侧的女子头戴面纱,手指悉数藏进衣袖。
凌玖同父亲相对无言,静默的和他跪在灵堂里。面前传言中意气风发的男人满是慨叹的说着自己的悔恨和不甘,他的脸上布满了时光打磨的痕迹,眸底却写着无尽的迷茫。
凌玖始终抿唇看着紧握自己手掌的父亲,他身旁的女子依旧面纱遮面,看不清容颜。
他忽然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怅然。眼前黑白照片上的老人头发卷着好看的弧度,眼角竟也不显任何皱纹,她素来追寻美好浪漫,后半生四处游荡,最后却独自沉睡在自己家中。
而身旁的男人,一心沉迷佛道,不惜背井离乡数年也要参悟佛家所言的大悲大空,最后年过半百,却仍旧在繁杂的琐事中辗转纠结。
他想的投入,是被许清茶拉出小院的。穿过窄小的木质搭桥,一路向前,眼前便是一整片绿色萦绕的茶树。
许清茶轻轻环上他的腰身,在夕阳渲染而成的紫色天空下站了许久,才悠悠开口:“凌玖,你闻到了吗?茶的味道?”
凌玖看着许清茶眼中闪烁的晶莹,嘴角微微上扬,伸手勾起一片鲜嫩的茶叶贴在她的唇瓣,俯身吻上了那缕淡淡的清香。
“阿玖,你闻到了吗?茶的味道?”
他忽然就想起再次相遇时,她羞涩的咬着唇瓣笑容欢快的对他说:“阿玖,我是为你而来。”
许清茶不知自己年少的执着为了什么,只是凭着心底那份念想,跨越山海只为守在他的身旁。
就像凌玖不知人们口中的爱情故事究竟是何般模样,他只知自己心头住了个人。
那人同她一样安静,就像他们的故事一样。
但他喜欢她,就像她的满心欢喜那般,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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